大度(1/2)
大度
自那日后, 江不宜确实感到常少祖态度对他好了一些,但接踵而至的,常少祖使唤他, 使唤地是愈发肆无忌惮。
临近初试,江了近日常常熬通宵, 江不宜好容易来找常少祖一次, 被他使唤着铺床倒水,忍忍也就罢了,有次正撞上他逗弄画眉,常少祖居然还让他给这个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小破鸟擦笼子???
江不宜咬咬牙, 也忍了。
直到一天夜里, 常少祖忽然说想吃酒酿圆子。江不宜很高兴他愿意告诉自己想吃什么,正快煮好时, 常少祖突然又叫他上去。
江不宜一行觉得常少祖在自家出不了大事,一行又想若不是急事, 没必要用灵识喊他。想起上次有弟子投毒的事, 江不宜没敢耽搁,扔下锅里快要熟透的小圆子,拿着勺子匆匆就跑上了楼。
结果推开门一看,常少祖正倚在美人榻上看月亮,手里捧着暖玉杯,慵懒闲适的样子, 说四千岁都有人信。
江不宜问怎么了,听到常少祖的话,脸色当即耷拉了下来。
他啪一声扔掉还冒着白气儿的勺子, 一把拽掉身上沾了面粉的围裙,气凶凶走上前, 指着窗外的月亮:“常少祖!!你他妈着急喊我上来,就是为了把门口的摇椅给你搬到屋里?就因为美人榻不会晃,你看月亮不舒服???”
常少祖点头,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对上他那双淡然的眸子,江不宜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是没手还是没脚,这几步路有这么难走?你这脚这么金贵,以后别走路了,干脆叫人背着你得了!有这一会儿,我小圆子都白煮了,全烂了!”
“就知道使唤我,怎不去使唤江了!”
常少祖听完他说这一大串,表情有些愣愣的。他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儿,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不搬就不搬罢。”
江不宜:“……”
常少祖语气淡淡的,没呛他没摆脸,江不宜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他看着常少祖掀开薄毯,从榻上下来,月光打在他的后背,身前一片暗色,阴云笼罩着似的,衬得有些孤零零的。
江不宜见他跂上鞋子,往床边走,不看月亮了,心里竟又不是滋味儿起来,觉得自己方才话说重了。
江不宜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开口:“你还吃不吃?你要吃我再重做一份。”
“不吃了。”
常少祖头也没回,躺在了床上。
这一往床上倒,就是赶他走的意思。
“不吃拉倒。”
江不宜心里也憋着火,撂下句扭头就走了,出门时还踢了地上的勺子一脚,啪一声关上了门。
江不宜回房坐在窗户沿上,眉心拧得能掐死苍蝇。他一行觉得常少祖对江了那么关心,对他就跟狗似的使唤,自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一行想起他垂下的眉眼,心里又别扭着难受。
可是他话都撂了,门也摔了,总不能再回去。他心里憋着气,直到江了醒来,也没睡着。
江了下午去走廊尽头杂物间找东西时,路过常少祖门口,本都走过去了,又退了回来。
他看着门外摆放的摇椅,喃喃了句:“这摇椅怎么在外面……”
江了看了眼房内没人,搬起摇椅就进了门。
江不宜纳闷:[你拿进去做什么?]
“这两日月圆天气又好,师尊晚上看月亮,惯爱躺这摇椅上。”
[他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
“只是搬个椅子而已,又不费事。”
江了把摇椅放在靠窗的位置,又往窗外看了眼,调了调角度,拍了拍手和衣服。
江不宜一愣,回味过来后,深吸一口气,闷闷道:[确实也不是什么费事的事……]
江了看到鸟笼里没食了,顺手从柜子里抓了把小米,喂进了笼中。
他捋了一下画眉的羽毛,闻言微微蹙起眉:“费事也没什么,师尊喜欢不就好。”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贴似的,仰了仰头,又道:“其实不喜欢也没什么,心意到了便好……”
江了说着,瞥见堆放地一团乱的桌案,走上前,将散乱的纸张和书卷分门别类摆放好,还顺手往花瓶中添了些水。
江不宜不理解,但江不宜大为震撼,难怪他从没见常少祖像使唤他一样,使唤江了。
这些琐碎的事,江了做起来自然又熟练,似乎在他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或者说,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给常少祖做这些琐碎,早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此一比,在讨常少祖喜欢上,江了一下子就高出了一大截,江不宜心里瞬间不是滋味儿起来。
晚上江了早早练完了功,没回屋休息,反倒一头扎进了庖屋里。这个点儿,早过了晚饭的时间。
江不宜掀了掀眼皮,看着他揉面的手法有条不紊,轻啧一声:[你不赶紧睡觉还在做什么?]
“做酒酿圆子。”
江不宜一愣:[你也会做?!!]
江了翻了个白眼:“这又不难。”
江不宜看着他切段的刀法,比他还要熟练,不知是做过多少回:[你,你怎么突然想做这个了??]
江了不知他今日话为何这么多,却也没有避讳,手上动作不停:“看到小狗盆里剩了些,估计是师尊昨日想吃,不小心煮坏了罢。”
他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眉眼都耷拉下来:“师尊一直吃的是我煮的,这次想吃,都没告诉我……”
这话如当头一棒砸在江不宜脸上,让江不宜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一直以为,自己同常少祖认识三百多年,恩也好,怨也罢,单凭相处时间,他就赢过江了这个半路插一脚的许多倍,因此从未将他放眼里。可今日他才意识到,他能赢过江了的,也只有时间这一条。
常少祖昨夜没给他摆脸色,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他根本不需要同他计较这些。
常少祖身边从不缺人围着转,这个“江不宜”不听话,有的是人听话,这个“江不宜”不给他搬摇椅,还有千千万万个“江不宜”主动跑来搬。过去十年里,他过得有滋有味儿,如今没了江不宜,他照样有滋有味儿。
可是他呢?他当初求着闹着让常少祖看他一眼,难道就是为了再把他推开?
他没有家,没有朋友,甚至连一副完整的躯壳都没有,他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认识的人只有常少祖,如果连常少祖都不要他,那他就真的不存在了。
江不宜如是想着,愈发惶惶不安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常少祖觉得今日的江不宜过于殷勤了些。他躺在摇椅上看月亮,杯子里的水就没有下去过一半。每喝一口,江不宜就又给添满。
常少祖捂住杯口:“……你能让我先喝完吗?”
“……哦。”
江不宜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放下水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眼睛直愣愣盯着他的杯子。
常少祖被他盯得有点受不了:“除了给我倒水,你就没别的事做吗?”
江不宜神情一愣,常少祖果然开始嫌他不如江了会看事会做事,他皱起眉,小声辩解道:“我不习惯做这些,你总要给我时间适应。”
常少祖喝得有些撑,手腕也有点发酸,他放下水杯,真心实意道:“不做也没关系,你不用……”
被踩了尾巴似的,江不宜噌一下站起来:“我没说不做!”
他把杯子又塞回常少祖手中,环视一圈,竟主动跑去擦鸟笼。画眉被他粗鲁的动作吓得一阵乱叫,吵得江不宜想直接掐死这聒噪的鸟。
常少祖扭头看着晃个不停的鸟笼:“不想擦可以不用擦……”
“我没说不想!”
江不宜手上一用力,鸟笼又是狠狠一晃。画眉撞在笼子上,羽毛都掉了一根,可他偏偏又擦得极仔细。
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常少祖闹不清他在想什么,斟酌道:“那你轻点?”
“……”
江不宜没说话,手上倒轻了些,总归让画眉少遭了些罪。
快要擦完笼子时,江不宜环视着周围,寻找下一份活儿,正巧一阵风吹进来,哗啦啦一阵书页翻动的声响,桌案上几张草纸被掀落在地。
常少祖回头看了眼,还未起身,江不宜已先一步上前。
常少祖想到什么,连忙掀开薄毯,翻身坐起,阻止道:“不用,我自己来。”
“我来收拾,你坐着就行。”
“你不知道放哪儿。”
江不宜俯下身:“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江不宜说着,一张张捡起草纸捏在手里,常少祖没听他的,匆匆走过来就要夺走他手中的纸。
“给我。”
常少祖语气有些严厉,江不宜一听,也较上了劲,捏着另一边不撒手:“哎呀,都说了我来。”
两人谁都没放手,一拉一拽之间,只听一声刺耳的“刺啦”,脆弱的草纸一下子被撕成两半。
江不宜一下子不说话了,常少祖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他刚想宽慰两句,没想到江不宜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残页。
“你去忙罢,我一会儿就能粘好。”
他耷拉着脑袋,烛光打在他薄薄的眼皮,在眼底投下几分落寞的暗色,他一张张把草纸铺开,将参差的断面对齐,风吹乱了,他就捡回来又铺上。
“几张草纸罢了,撕坏了就撕坏了,不用粘。”
常少祖皱了下眉,想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却又被他挣开,执拗地一张张对比着。
常少祖几次阻止无果,本就不多的耐心见了底,他一拂袖,将他铺开的纸张全部扫开,冷声道:“我说了不用!”
江不宜下颌线绷了绷,擡起眼来:“阴阳怪气一晚上,终于发火了?”
常少祖:“我阴阳怪气?”
江不宜低下头,又去一张张捡纸:“我没法跟你那宝贝心肝儿比,他放个屁都是香的,我算什么。”
常少祖踩住纸:“到底是谁阴阳怪气,你又提江了做什么?”
“……”
江不宜不吭声了,放弃了他脚踩的那一张 ,又去捡别的。平时那么大喇的人,这时候倒成了闷葫芦,瘪着嘴不说话的样子,竟与江了如出一辙。
常少祖平白生出几分耐心,他又蹲下,目光随着他,追问了句:“说话,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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