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技重施（二）（2/2）
山上当头烈日，夜子修站在一抹曦光之下，镇静自若，楚寻欢捧着叶片看着他，心潮如旁边奔腾不息的溪泉。
“子修，接下来我要去找那幕后之人，我不会再让他活跃在这个世界上了。”楚寻欢也下定了决心。
夜子修点点头：“我会陪着你的。”
他眼眸露出笑意：“好。”
二人回到山门前时，楚寻欢往前走着，见夜子修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夜子修想了一路还是决定先回到夜府，他对楚寻欢道：“阿策，我要回一趟夜府，夜家现在只剩下一些无人照料的家仆，我回去把夜家的事务处理一下，包括地下财库，里面还押着许多人的卖身契。”
楚寻欢明白，夜家确实没人了，昔日辉煌，今日萧条。
他再怎么样也算是夜侯之子，有责任把家里的诸多杂事处理完毕。
“好，你去吧，一路小心。”楚寻欢又想到什么道，“可是你……要不要戴上面具？”
夜子修摇头：“若被人发现，我会说自己被仙界神医所救，重生之法不会有人知道。”
他替楚寻欢想得周到细致，他从来都是一个细腻的人。
“江湖险恶，不知路上你会遇到什么……眼下我还要处理其他事，不如你等我陪你一起去？”楚寻欢担心起来。
夜子修想起来了什么，表情又孩子气起来，眼底却是一暗：“你不能去那个什么美人庄吧？什么合欢宴！那个徐公公，我要杀了他！”
楚寻欢：“……”
趁着山门附近没人，楚寻欢上前把这个小破孩子抱住了，然后小声安慰：“别闹，我是去忙正事。”
“不让去。”夜子修搂住他的腰，别扭起来。
眼看着劝不动了，楚寻欢拍拍他的背，让他放心：“我不可能一人去，也不可能被人占了便宜，你还不信我吗？”
夜子修沉默，他担心楚寻欢但也不想让夜府空着那么久，太多事要处理，左右思忖下来只好道：“那好吧，我先去了，阿策，你不要被坏人拐跑了。”
楚寻欢在他怀里笑：“我就是坏人，走吧，小心点。”
二人依依惜别了一会儿，夜子修才下山离去。
楚寻欢则是窝在房中又细细查看了一下关于这位徐公公的老底，不过他刚看了没一会儿，两个徒弟见他回来了，忙闯了进来，问东问西，一夜不见人，小师弟下山不归，还以为二人在山下遇难了。
桑梓言很丧气：“还以为你又下山遇刺，死掉了。”
楚寻欢忙解释：“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带你们的小师弟去山下玩了一日，不要紧张。”
“玩了一日？”谢初昀挑挑眉，眼神暧昧不明地冲他师尊挑衅。
谢初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么，夜子修大病初愈，重拾记忆，两个成年男人一夜未归……啧啧……
楚寻欢白了他一眼，不做解释。
“对了，正经事。”谢初昀表情一变肃然道，“慕岩按你说的安排人手去做了，金麟子果然上当了，国师之位，他势在必得，金麟子可不如韩江武功高强，山门内部也不像武斗宗那般一致向外，听说内部乱得很，如何，要借此机会除掉么？”
楚寻欢眼神幽暗：“当然。”
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其说是为了让三皇子失势，不如说是为了擒贼先擒王，将万鬼门一网打尽。
此前，万鬼门与武斗宗互斗数年，气数衰竭，如今堂主戚风已死，其他堂主心怀鬼胎，内斗不断，外力上，只需要将金麟子铲除，整个门派威严不在，便可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与慕岩那边商量好了一切后，楚寻欢让谢初昀又去联络玄幽借了金甲卫过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次，他打算带着两个徒弟亲自前去，只可惜了子修恰好不在，不然这局势定是稳操胜券。
至于最关键的一步，如何说服还潜伏在慕霄身边的燕回，让燕回从中挑衅，这件事就交给谢初昀去做了，楚寻欢与他交代着，燕回这个人知恩图报，与他师父情深意重，一定要善加利用这一点。
从千问卷轴上得知，几年前，燕回师父与韩江争夺凌云榜榜首之位，最后被韩江命人在暗中使了暗器，于是乎，就差了这么半招，他师父落败，后因心有余悸在江湖上隐退，渐渐的，酒肉奢靡，颓废自闭，人也越来越神智不清，等到幡然醒悟时，英雄已迟暮，当年少年意气荡然无存。他一生无子，就把捡来的孩子收为徒弟，并视如己出，用了生命里最后的几年时光还有所有的精气神去传授燕回武学。
最后，他在一个晌午时光，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与燕回说着自己年少时的际遇，说着说着人就走了。
楚寻欢见了这个故事也是唏嘘不已，谁不曾年少，谁不曾轻狂。
燕回知道当年为了那凌云榜榜首之位，韩江使用了江湖中，甚至两界中习武之人最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导致师父受了打击，退隐江湖，颓靡致死，所以他才潜伏在慕霄身边找机会，给武斗宗一个重创，暗杀掉韩江。
深更半夜，谢初昀利用玄机鹰快速飞到京郊外的秘宅，他找个了清亮的哨子一吹，没一会儿燕回便从宅子里出来。
二人在不远处，小声秘聊。
“三殿下还好么？”谢初昀问。
燕回对慕霄没有任何感情，无非是当他曾经的雇主，便冷冷道：“成天吵着要出去，我告诉他大势已去，现在出去就是被大殿下的人抓回去问斩，他才老实下来。”
谢初昀点头：“很好，明日有行动，还希望你能配合。”
“什么？”燕回眉头一皱。
“你可千万别抵触，虽然你不是千机堂偃门的人，不过我师尊助你大仇得报也是事实，现在我们想把万鬼门一同拉下水，不知你意下如何？”谢初昀问。
“我已经帮你们劫狱了，还守着他到现在，我并不是江湖散人，还需要回山继承我师父的衣钵。”燕回明显有些不情愿。
谢初昀领了楚寻欢的指令，早有准备，耐心劝他：“你虽然因为参与武斗宗诛杀韩江一事威震江湖，如今在凌云榜上也排得上名号，可你师父曾经是凡界江湖五大正派中，崭露头角的人物，后来他销声匿迹，名誉还尚未恢复，你是出名了，可你是他徒弟一事却无人知道，如今你何不借此机会，让世人觉得你和慕霄已经决裂，因为他和万鬼门为了拉太子下水，不顾百姓性命，你既在不知情时选择了忠心护主，救了慕霄出来，也选择了在得知真相后维护天下正义，就以你师父的名号，这样一来……你师父的名誉可就算找回来了，韩江当年暗算他之事，你大可在这时澄清。”
燕回神色惊变，他刚刚还下定了决心拒绝，现在却被说动了。
师父的名誉……他老人家也曾是江湖名门正派……
燕回很快道：“楚寻欢想让我怎么做？”
谢初昀唇角一勾，递给了他一样东西。
是人就有弱点，感情牌也不能乱打，刚开始与燕回要合作的时候，谢初昀听从楚寻欢的安排只提到了杀韩江一事，而至于他师父的名誉半点不提，为的就是，好利用此事再打出去一张感情牌，这样一来，万事具备。
转日，天刚亮，楚寻欢去给墨不诩和浣月敬了一杯早茶。
二人刚静修过，身心畅快，见他来了，和颜悦色地与他品茶。
墨不诩知道最近江湖动向，心里有点担心，这会儿就问他：“如今江湖大乱，有的人在争凌云榜之位，有的人在找什么大颖舆图，有的人在找你，想要重生之法，又忌惮我和凡界那个太子所以不敢攻打偃门，你有什么打算吗？”
楚寻欢如实说：“师尊和长老还请别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今万鬼门也要没落了。”
浣月擡眼看向他：“寻欢，你又要做什么？说来我听听。”
“回长老的话，万鬼门此前和凡界三皇子作恶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没有与之相互掣肘的武斗宗了，便更是肆意妄为，前些日子有弟子向我来报，他们在抢灵药宗的圣药，灵药宗不善武，被他们的人欺负的死伤无数，我便暗中派了弟子去灵药宗维护，现在万鬼门是忌惮师尊之威不敢欺负我们，若是他日，又有类似血尸一事重启，他们既能害了偃门还能干脆利落地推脱责任，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浣月琢磨了一下，点头：“你说的对，他们最擅长阴诡之术，杀人于无形，倒不如铲除后患。”
得了浣月的允许，楚寻欢早有准备，于是放下茶碗，起身恭敬道：“弟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还请师尊和长老就在茶室静静喝茶，大概一两日，便可听到万鬼门内乱不止，分崩离析的消息。”
二人一愣。
墨不诩惊讶问：“你都安排好了，就今日吗？”
“对。”楚寻欢已经让两个乖徒弟在山门口等他了。
浣月看着他，忍不住感慨：“良才。”
“弟子不敢当，从五岁开始来山，一直受着师尊和长老的关怀照拂，如今弟子已长大，只想回报你们，护佑好偃门。”楚寻欢恭谦道。
二人脸上尽是欣慰，墨不诩问：“真的不用我出手吗？”
“还请师尊就在此喝茶。”
“好。”墨不诩微微一笑。
楚寻欢敬过茶后，头戴玉冠，一身素衣地款款向外走，与两个徒弟一汇合后直奔京郊秘宅。
路上，楚寻欢关心地问桑梓言：“梓言，如今凌云榜更新，你不想登榜吗？”
谁知，桑梓言摇摇头，一脸看破红尘后的平静淡然：“那东西一年一刷新，代代人才辈出，上去了，不过是一时荣誉，下来了也未必技不如人，既然什么都代表不了，争来做什么。”
“哇！”谢初昀听了师弟的话，心里高兴，面露喜色，“我的二师弟，如此通透，大师兄好开心！”
楚寻欢也跟着笑，二徒弟的确是默默无闻，不喜欢张扬之人，但能讲出这番话来，他这个师尊听了心里还是很受感动的。
桑梓言瞥了一眼神经病的大师兄，冷哼一声：“那破榜换的都没你换男人勤快。”
“诶！？”谢初昀作势追过去要打他，“话不要乱说，我都多久没换过男人了！”
对天发誓，他现在可就玄幽一个啊。
一路吵闹到了京郊秘宅。
靠近郊外密林时，三人速速噤声，脚步稳而轻，耳听周围动静，慢慢地向指定好的地点等着，幸好，一路上，没在密林里发现万鬼门的人，计划如常。
这会儿，慕岩已经带着人等候在秘宅大院前，身后跟着不少侍卫，状似心虚的模样，而万鬼门掌门金麟子也在同一时刻从天而降，一个轻功从远处的密林之上飞了过来，轻盈落地。
他不可能独自一人前来，也在暗中派了派中弟子掩护，见到慕岩身后跟了不少侍卫，反而放心了，应当不会有诈。
此时，秘宅附近是四方人按兵不动，相互在暗中对峙着。
“太子殿下。”金麟子高帽长袍，一身道士模样，假模假样地给慕岩行了个礼。
慕岩都懒得正眼瞧他，擡手往前一指：“这处旧宅子是我儿时和几个皇兄皇弟一起住过的秘宅，进去详谈吧。”
这地方确实以前归属皇家，后因风水问题，弃之不用。
金麟子恭敬弯身，却没动弹，慕岩听说此人生性多疑，于是带着一帮侍卫率先跨入门内，人刚一进去，果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三弟正半摔在地上，发丝凌乱，一脸震惊地盯着手里的一片衣角，红着眼，手抖得厉害，状似要发疯的样子。
慕岩见了此场景还是愣了一下，谁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就喜欢跟他对着干的嘴臭弟弟如今落得了这般田地。
“三弟！没想到你竟然躲到了这里！”慕岩装作惊讶无比的样子欲要喝令众侍卫将人带走。
这个时候，金麟子跨门而入，慕霄一看见万鬼门的掌门立刻从地上窜了起来，指着金麟子大骂：“金麟子！你竟敢带人擅闯皇陵，惊扰我母妃！”
这么一吼，慕岩和金麟子都一脸茫然。
而大殿中双手背后，一脸平静的燕回默不吭声，他昨日拿了谢初昀给他的一件东西，那是慕霄母妃生前服饰的一片衣角，这片衣角当然是楚寻欢早就通过千问卷轴的详细记载提前仿制好的。
这片衣角之所以能让慕霄发疯，是因为他信任关键时刻救他出狱的燕回，燕回说金麟子为了报复，带万鬼门弟子深夜闯入了皇陵，偷他母妃的衣物，他就信了。
还有最重要一点是，衣角暗纹绣的是月离邪神的图腾。
“就因为我不想让你入朝当什么狗屁国师，你就去惊扰我母妃的皇陵！？”慕霄早就发了疯，冲了过去揪住金麟子的衣领红着眼怒吼。
金麟子一把将他推开，高傲地整理衣领冷哼道：“三殿下，你如今已经是朝中弃子，无人问津，无人奉承，我何需怕你？还请你放尊重点！我可没带人去什么皇陵！”
“你放狗屁！”慕霄双眼通红，发疯怒吼，“你是什么样的狗奴才我能不知道！？贪慕虚荣，贪恋权势，十年前你就在筹谋要用派中弟子和皇权打交道，替你开一条青云之路！然后戚风就找到了我，没有我，你们万鬼门早没了！”
慕岩暗中冷笑一声。
金麟子面色一变，感觉到了什么，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那是戚风所为，与我何干？与万鬼门何干！他叛逃师门众人皆知，这盆脏水万鬼门接不起！”
“脏水？你可真行啊！”慕霄起身，目光凶恶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是你让戚风与我合谋的，这么多年，小青县水妖、露州鬼新娘、同宁镇毒蛇、龙吟镇毒化妖狼，还有凤鸣镇纸人全是你们所为！我不过是给了你们点钱罢了，你们便像狗一样的对我摇尾乞怜，任凭我调遣！狗奴才！还敢否认！”
众人哗然一片，慕岩身后的那群侍卫一脸惊恐。
“你……你这个疯子！那是戚风所为，与我无关！”金麟子气坏了，额头青筋凸起，气地双拳紧握，恨不得当场打死慕霄。
“戚风一死，你便来找我，还打算自己接替他的位置来给我当狗，哈哈哈！笑死人了！就因为这么多年，钱都进了戚风的口袋里，你嫉妒得发疯又怕他早已投靠我门下，被我罩着而不敢轻举妄动，你可真是个又贪又蠢的怂包啊！”
“你！！！”金麟子忍无可忍，内力酝酿了多时，擡手便是一个掌风打了过去！
“就现在，上！”楚寻欢早已在外听到动静，时机一到立刻拔剑而上。
而金麟子的那群山门弟子也纷纷从丛林中拔地而起，各个手持刀枪地围着秘宅冲了过来，楚寻欢和两个弟子率先进了院子里，那群弟子欲要拦截的功夫，密林里又窜出来一批人，是金甲卫！
万鬼门弟子被反向围攻了！
他们拿着刀剑愣在原地，瞪着眼看向那群金甲卫：“什么人！？”
镇鬼司副掌使卫秋早就领命在此待命多时，终于有了点发挥余热的机会，他英姿焕发，持剑站在众金甲卫面前，声音洪亮：“我等乃皇城门下的镇鬼司，我是副掌使卫秋，掌司大人接到暗线举报，说万鬼门有残害凡界百姓之嫌，有违《仙凡盟约》，门主金麟子在此，我等要带回去好好审问！”
“这分明就是陷阱！我们上！给掌门开路！”万鬼门弟子举剑大吼。
瞬间，万鬼门和镇鬼司两拨人对冲，互相厮杀起来，秘宅外已是吼声阵阵，刀枪剑戟之声也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
而在殿内，慕岩在一边看好戏，燕回冲了上去截住了金麟子的那一掌，然后回头看向慕霄不敢相信地大喊一声：“没想到三殿下竟是残害百姓之人！我师出江湖正派，燕天北门下，从今日起，绝不会再与你茍合，做你名下之师！”
慕霄一愣，往后趔趄了一步，面色煞白。
燕回和金麟子打得你来我往，梁柱桌椅处处都是飞过来的剑气伤痕，慕霄颓废地坐在了地上，恍然大悟，自己搞不好着了人家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