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风起(四)(1/2)
沧澜风起(四)
写好竹简后, 他坐在案边又想了一会儿,思极容易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他揉了揉太阳xue, 躺下去想再睡一小会, 没想到这么一睡就睡到了深夜。
再醒来时, 窗外已是夜幕降临, 月朗星稀。
楚寻欢揉揉眼睛起身,刚要披着衣服下床,擡头便看见了桌上摆着的一桌好菜,他愣了一下, 又揉了揉眼睛往前看, 确定不是梦后,披着衣服赶紧走到了桌前。
桌上玲珑菜色, 二荤一素,还有一碗汤一碗米饭,看上去色泽诱人,可他这一觉睡得太久, 饭和菜早就凉透了。
他心里起了疑, 虽是肚子有些饿了,但也放着没吃, 而是走出去往外头的院子里喊了几声:“二师兄?你回来了?”
院外寂静无声, 无人回应, 他皱皱眉, 独自在这座新入住的宅子里四处转了转, 一边熟悉环境一边找顾忘卿。
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顾忘卿的身影,他心中更是诧异, 若是谢初昀或者桑梓言回来了给他做了顿饭,应该不会就这样消失不见,应该也不是顾忘卿,重点是……他二师兄不太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心中越是疑惑,那顿饭就越是不敢吃,他拧眉回身,脚步匆匆地回了主殿。
回去一看,那桌饭菜还在,样式也没变,若是幻术之境,未免也太过逼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是杯弓蛇影,万万不能松懈大意,这桌菜来得过分诡异,他根本吃不下,身体里的奇毒都还未解,这个节骨眼更不敢贸然,于是,他戴好面具,换了件衣服出了向阳别院,打算去外面买点吃的。
沧澜城没有宵禁,再赶上赏春季,南来北往的旅客驻足此地,平添热闹,所以戌时已过,大街小巷仍是灯火通明,花天锦地,万里皆是璀璨盛景。
楚寻欢在拥挤的人潮里缓步绕行而过,有周围人碰到他的左臂,他毫无知觉,怔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发了一会儿呆,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市井气氛蔓延四周,周围人的嬉笑声灌入耳中,他却无心留意这凡界的繁华,走到半截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突兀的脚步声混在后面的人群中,他心里一惊,本能地迅速回头去看。
这么一看,有几位打扮漂亮的姑娘面含娇羞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留恋在他身上片刻又低头含笑地从他身边走过,他看着背后人来人往的川流,并未发现异常,心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又擡步回头继续往前走。
途径的一个小吃铺,飘来一股清甜的奶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小吃,他见外面排了一条长队,队伍里大多都是活泼可爱的少女们,因为实在好奇,也肚子饿得走不动了,就厚着脸皮和那群姑娘站在了一起。
他个子高,微微擡头就看到了前面的光景,原来是现做的茶酥饼,铺子里热气腾腾,奶香味和茶香味混在了一起,飘在鼻尖上,勾得胃里馋虫作响,他站在最后一个耐心等着。
好不容易排到他,老板精心包好了一份,提着线绳递给他,他刚递了钱过去就听见老板对他后面的一个小姑娘道:“小姑娘,对不住,材料不够了,最后一份卖光了,您要不明儿个再来吧?”
“啊?可我都排了好久了,还是刻意来沧澜城吃你家的茶酥饼呢……”后面的小姑娘一脸沮丧。
“呃……这这。”老板也不好意思,忙道,“这样,小姑娘你明天再来,我多给你装一个,好不好?”
“姑娘。”楚寻欢把自己的那份递了过去,“这份给你吧。”
姑娘愣了一下,见面前的公子虽是戴着面具,但是气质温润秀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还、还是不了……这本就是公子你买的,我明天再来就是了。”
楚寻欢直接把茶酥饼放进了姑娘的手里:“拿着吧。”
姑娘受宠若惊地双手捧着,见楚寻欢已经绕开她离去了,忙叫住他:“公子,钱!我还没给你钱!”
楚寻欢停步回头,那一刹那,璀璨灯火映在他面具之下的明眸里,好像瞬间失了色,他笑笑摆摆手,刚要离去,姑娘又道:“公子!”
“怎么了?”他柔声问。
姑娘从未见过这么气质秀雅的男子,就想趁机与他多说两句:“我见你人好,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刚刚遇到官府的人,他们说要沧澜城一带的百姓小心妖怪,你……你一定要注意啊!”
“妖怪?”楚寻欢一愣,“哪里来的妖怪?”
姑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他们说有流着黑色血的人是妖怪假扮的,一旦发现立刻报官,还有赏银拿什么的,我怕公子遇难……就想提醒你一下。”
楚寻欢面容一震。
流着黑色血的妖怪……
他哪还顾得上饿肚子,跟姑娘道了声谢忙往旁边贴着告示的木板走,这么一看,心里一惊,没想到离北在龙吟镇的事已经传到了沧澜城,上面张贴了一张他的画像,虽然画得不是很像,但是蒙眼的特征很明显。
大概是傅明的人四处张贴的,他如今背靠太子根本不怕玄幽,即便是命大徒弟让玄幽收拾残局,估计也不管用了。
他心中思忖片刻,也不知道离北到底是什么人,但眼下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他随便找了个小摊买了两个馒头果腹,速速回了向阳别院,继续盘算他日后的路子。
回去以后,他见那桌菜还摆在桌子上,纹丝未动,确定不是幻术反而更加诡异,他又跑到了别院里的灶房看了看,见灶房里整齐干净如新,不过他蹲下身一看,还是在地板上发现了蛛丝马迹,地板缝间有菜叶子,据谢初昀说,这宅子谁都没住过,他应该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也就是说,那桌子菜是从家里灶房做的……
越想越瘆人……这宅子不能闹鬼吧?
大徒弟买宅子之前有没有找过玄学大师测过风水……
楚寻欢不再多想,把那桌子菜倒掉了,一人临睡前坐在榻上重新温习心法,特别是王八呼吸大法,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保命永远是重中之重。
十年前,他还能凭借那张【天赋异禀】卡,学学技能,对付一些凌云榜上的小角色,可他沉睡了十年,十年里,江湖浪起,枭雄无数,后辈又如雨后春笋,威震两界,若是不好好再把自己的技能点升升级,他搞不好下一次面临死亡,就没那么幸运了,既没有佛像保佑,也没有离北和顾忘卿及时相救。
所以,他才让顾忘卿回偃门一趟,把他要钻研的秘籍书带来,还有那个匣盒。
那个匣盒装的就是原主人毕生习得的终极偃术——重生之术。
若有必要时,他会将此术彻底学会后再传给两个徒弟,然后让他二人复活自己,可此术法逆天改命,极其邪性,连原主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后果,据匣盒里的竹简记载,叽叽虽如焕新肌,也只是半成品,此术有待后人完善,若是心存良善,可用此术守护江山,若是心存邪佞,此术亦能倾覆两界。
楚寻欢想了想,觉得这句话说的不错,若是此术复活了一代明君,自是国祚不息,若是复活了混世魔尊,那就是两界之灾。
这时,楚寻欢脑海里灵光一闪,低头看了一眼失去知觉的左臂……
如焕新肌……
这几日,他疲于奔波,又和不少人动过武,再加上思虑过重,极易疲劳,想着想着就觉得胸口憋闷,四肢无力,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和衣而眠。
转天一醒来,竟然已是晌午,他睡得浑身酸痛,起身揉了揉肩膀后,丝被从身上滑落在地,他看着被子懵怔了一会儿,瞬间背脊一寒!
他昨儿什么时候盖被子了???
他霍然起身,愈发觉得这宅子诡异得吓人,刚要出去,没走两步就看见了桌子上正摆着一盘子的酥茶饼。
……
见鬼了!
他匆忙提剑跑出了院外,又把整个宅子上上下下搜了个遍,还是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人在四面楚歌之时,总是不免生出许多猜忌和怀疑,桌上的酥茶饼仿佛不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而是变成了混着毒物的送葬品。
这盘子酥茶饼好像是在隐隐约约警告他,江湖上有的是人在四处潜伏跟踪他,也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现在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谢初昀和桑梓言那边还没来消息,顾忘卿也一时回不来,他等不下去了,即刻去了谢初昀帮他布置的一间冶炼工坊,至少先把螃蟹修好。
冶炼工坊里存放了不少金铜铁锡,精木、苍梧木、赤木,还有少部分的稀有石头,其余的,笔墨纸砚等文房雅器,画架、冶炼台应有尽有,这间房里,看似各处都不扎眼,可在他的眼里,四处都可变废为宝,垒成千万金山银山。
他立在门口,眼神陡然一变,宽袖间的右手紧握,就算只剩下了一只手,那又如何?
他掀开衣摆坐在桌前,试着用左手拿起一块木头,“咣”的一声,那块木头从手中脱落掉在了桌上,他滚了滚喉咙,艰难地将心底的那丝委屈拼命按住,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垂着头,等着那阵情绪挨过。
这时,眼前一丝细白的东西飘落,悠悠落在桌上,他愣神了片刻,撚起桌上的那丝白发看了半天,似是不认识般地瞧着,看了许久,他眼神恍惚地蓦然起身,在房里找到了一面铜镜,对镜而照才发现几缕白发夹在墨发间……离北说的衰老病……
刚刚克制住的委屈和悲愤又席卷而上,他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浑身细细颤抖,右手握拳狠狠捏着,此时此刻,他再也没办法把自己和真正的楚寻欢分割开了。
别院外的长街上忽然锣鼓喧嚣,城中央的戏台上戏班子正唱着一曲戏,声音洪亮也哀婉,悠悠传到了向阳别院里,台上人正唱道:“山中人才不识山,剧中人才不自觉。”
……
挨过低落的情绪后,他又爬起来,用一只手开始修螃蟹并且还开始给严震天铸剑。
这一日是麻木地活着。
半夜,楚寻欢意外地发烧了,他习惯独居,任何事做起来也都得心应手,唯独病倒了的时候,才突然觉得一个人生活倍感孤独。
他浑身发冷也烫得厉害,四肢乏力,想起身去熬点汤药都费劲,就这么着一人躺在床上煎熬,想着睡一觉就没事了,准备硬生生地挺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睡了醒,醒了又睡,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年岁,期间他还以为自己睡迷糊做了一晚上的梦,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擡了起来,然后那人用汗巾一点一点地擦拭他的皮肤,认真细心,他好像擦了很久,又用一条新的汗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楚寻欢中途醒了一次,可因为烧得实在厉害,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就只能任人摆布。
那人把他轻轻扶了起来,让他枕在自己结实宽厚的胸膛里,又从手边端来一碗汤药,用汤勺把药喂到他嘴边,声音很轻:“江公子,喝药了。”
楚寻欢半睁着眼,体虚昏聩,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下意识地就张开嘴喝了一口,他很快面露苦色,皱着眉头,闭紧眼,嘟嘟囔囔一个字:“苦。”
那人听后似是有些手忙脚乱,赶紧把药放在一边,然后又从怀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包蜜饯,他赶紧拿起一块喂给楚寻欢:“幸好我买了蜜饯,你尝尝,很甜的。”
楚寻欢恍惚听见“蜜饯”二字,就赶紧吞了进去,果然蜜饯酸甜可口,美味软糯,他细嚼慢咽地吃着,不知为何觉得心里上的孤独也释怀了许多,就像是这块中和了苦味的蜜饯。
“药还剩下大半碗,得都喝了才管用。”那人都不敢搂着他,只是支棱着宽肩让他能舒服地靠着,另一只手来来回回找地方,放哪都觉得拘谨。
楚寻欢迷糊间点点头,很乐意听他的话。
于是,那人又哄着他把剩下那大半碗药喝光了。
喝过药后没多久,楚寻欢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很快没了意识。
后半夜他睡得格外安稳,没再觉得身子发寒发烫了,等他再醒来又是一个晌午,日光刺眼也温暖,洒满整个房间,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舒朗许多。
他脑袋还是仍有些昏沉,起身后静坐在榻上愣了半天神,面色虽苍白如纸,但好歹眼底有了些神采,身体也不觉得沉重无力了,着实轻缓了许多。
总觉得昨夜做的梦过于真实,好像真的有人在身旁侍疾似的,以至于昨日有些沮丧的心情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他有些慵懒地从榻上下来,擡头一看,桌上又多了一桌菜,连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的……
只不过,今日的菜是清粥小菜,没有一点荤腥,这明显是给病患吃的……他滚了滚喉咙,胃里空空如也,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凑到桌前端起粥来喝了一口。
仔细想想,哪家的刺客杀你前还给你做饭,伺候你生病的……原来昨夜不是他在做梦……这宅子里难道住着一位田螺姑娘吗!?
正想着,耳听见院子外有细微的声响,楚寻欢一惊,登时放下那碗粥,一个疾步掠过,匆匆飞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满眼春色,院子里栽了不少树,繁密的白玉兰花满了枝丫,小风一吹,簌簌作响,送来一阵清香味,细小的花瓣如雨落,纷纷扬扬落在楚寻欢的头上,他顶着一身的玉兰花瓣在院子里急切地寻着“田螺姑娘”的身影。
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分外的失控,他还从未这样过。
“阁下究竟是何人?可是住在这里的仙女?”楚寻欢感觉那人并未走,就冲着四处喊道,“这处宅子是我徒弟正经买来的,不知哪里不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人回应他,耳边又是一阵小风吹来,远处的花树映衬在璀璨曦光里,他觉得那束光有些刺眼,便擡袖遮了遮光,恍惚间,花树后似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激动匆匆跑了过去,可凑近一看,那人又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若有冒犯还请言明。”楚寻欢心里有些焦虑,“还是说,这几日一直是你在偷偷跟着我?你想做什么?如果是来杀我的刺客,为何迟迟不动手,还照顾了我一夜?”
耳边尽是簌簌花响,仍是无人应答。
“若不是刺客,是在下的熟人,又为何不肯出来见我?”楚寻欢左右想不明白,气息有些微喘。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想报这一恩,君子有道,我不想欠人情。”楚寻欢就对着面前的那棵花树诚恳道。
这江湖人人都争强好胜,争名夺利,人人都想杀他,他虽是性子沉稳淡定,但也难抑心里本能的不安,再加上废了一条手臂,身染奇毒,他还睡了十年,和外敌一下子拉开了武力上的差距,这会儿偏偏清晰地感到了身体上的日益衰老……
这种情况下,昨夜他还突发高烧,顿感自己犹如风中残烛,沧海孤舟,心里就多了一份依赖感,想找个人静静靠着……所以他很想感谢那个乐意照顾他,陪伴他,哄他吃药,喂他蜜饯的那个人啊……
他静静听着耳边的动静,想等一个回应,可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回答,他面容有些失落,心里沮丧极了,就在他垂眸转身,欲要回屋时,耳边“嗖”的一声,飞来一个小东西,那小东西落在了他脚边。
他没看脚边的东西,而是快速回头寻找人影,可惜,那人轻功极高,一溜烟就翻出了院外,只见院前的那棵花树枝丫摇摇晃晃个不停,白玉兰花如落雪,簌簌而下,原来那人一直躲在树上……
楚寻欢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不过好歹知道他刚刚果然就在附近。
他俯身捡起脚下那个飞来的小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折成了一颗桃心形状的纸……
他眨眨眼,觉得这颗心叠得还挺好看的……然后慢慢把那颗心拆开,果然是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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