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抵寅(2/2)
等在楼梯处的温誉文今日穿了件很港风的复古夹克,一双桃花眼正耷拉着,他在低头按手机,听见响动,眼皮懒懒一掀,瞧见迟未晞又要从楼梯往下跳,他不由蹙起了眉头。
擡手赶紧往前一捞,怕她又摔倒:“上辈子是个弹簧?这么爱跳。”
迟未晞抱着人鱼姬玫瑰花的身体一躲,她轻松避开了温誉文的手,稳稳落地时,她仰起头说:“小舅舅,你吐不出象牙哦。”
温誉文好笑:“怎么?舍不得骂我是狗?”
才不是,迟未晞把玫瑰花塞进他手里:“狗那么可爱,你哪里是了?”
这话说的,温誉文忍不住捏了捏迟未晞嘴角边的嫩肉:“我们晞晞也可爱。”
迟未晞哪里听不明白:“你说我是狗哦。”
天地良心,温誉文:“讲点道理,我说的明明是可爱。”
“那你爱吗?”我这么可爱。
猝不及防,温誉文被噎了一下,他很快笑出声:“爱。”
“爱死了。”
迟未晞听得满意,她又把她的玫瑰花捞回来问:“小舅舅,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大概是没有目的地。
温誉文的黑色柯尼塞格自别墅区域驶出,拐了个弯后,平稳驶上了一号公路。
烈日被他们甩在身后,疾驰的车轮碾过群山,绕上了蜿蜒壮丽的海岸线,视野逐渐开始扩宽,眼前是比在别墅内看见的,更为广袤的太平洋。
沿途碧海蓝天交汇,过悬崖进入海湾,车子开始被陡峭的山崖与海域包围。
很幸运,今日大苏尔路段没有遇上封路,车子碾着烈日驶上了比克斯比大桥,温誉文与迟未晞在观景点下了车。
推开车门的瞬间,空气像是被阳光清洗过,不见城市的浑浊。迟未晞朝空中做了一个超大的深呼吸,她开始朝前方的树影走去。
不过半米路的距离,眼前画面已呈一片壮阔。
在比克斯比大桥的一侧,层峦叠嶂的峭壁连绵,而大桥的下方,是碧洗的蓝天连着磅礴的海面,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大海正无声嘶吼着。
迟未晞与温誉文站在树影下方,斑驳的阳光暖暖撒在他们身上,不多时,树上跳下了一只正在觅食的松鼠,小小一只,毛茸茸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迟未晞眼睛倏地一亮,她尤为欣喜地“呀”了一下,这情境不免让她想起,她独自去冰岛偶遇的那条鲸鱼。
大自然很神奇,总是那么慷慨地给予她惊喜,要将她温柔治愈。
临近太阳下山,告别了嘶吼的海浪,温誉文带迟未晞去了临海处的沙滩。
此时天空已被晚霞渲染,目光所及一片温柔的香芋色,太阳躲在了云层的背后,天色将暗不暗的。
不远处的商业聚集地,有一艘燃起了篝火的破船。
迟未晞踩着细细的软沙,她忽然背过身,将双手交叠于身后,脚步雀跃地问温誉文:“小舅舅,我们是要去船那里吗?”
温誉文笑说:“是。”
迟未晞问:“那里是吃什么的?”她望向无边的海面,“烤海鲜?”
温誉文依旧笑:“不是。”他没有卖关子,如实说,“那是间酒吧。”
“酒吧哦——”迟未晞将“哦”字拖得意味深长。
在迟未晞的印象中,不管是什么酒吧,怎么都要带点灯光才对吧。但这里完全没有,所有光源均来自墙上燃着的壁炉,餐桌前的烛火,再有就是天边的月光了。
而且这里的位置也不多,大概只能容纳四五桌。与其说这里是酒吧,倒不如说,这是一艘泊于孤岛的,被人遗忘的船。
迟未晞喜欢这个地方,有种被逐离世界的浪漫。
进船舱,迟未晞坐在餐桌一角,身下是质地柔软的皮软沙发,她举起手写的菜单,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
酒的种类一共有二十种,往下是沙拉、薯条与特色的炸蛤蜊。
迟未晞犯了难,她是标准的三杯倒,只好问温誉文:“小舅舅,你的酒量好吗?”
温誉文说:“还行吧。”至少他没有醉酒的记忆。
还行就是行了,迟未晞大手一挥,先浅浅试个十,试个八杯吧:“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说了这么多,贪心鬼:“你能喝完吗?”
“不能啊。”迟未晞换上商量的语气,“小舅舅,我每杯只喝三分之一,剩下全都是你的,好不好?”
她又压出了一道撒娇的眉毛,温誉文哪里还说得出不好,只是他很奇怪:“你这么混着喝,可以吗?”
迟未晞点头:“可以的。”
温誉文奇怪:“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
迟未晞说:“借酒消愁咯。”
温誉文问:“你愁什么了?”
迟未晞想了想,才发现他没说好不好,便换了个提议:“一杯酒换一个秘密。”
“你真的是。”温誉文无不宠溺的语气,“成交。”
第一杯是内格罗尼,由金酒、金巴利苦味与甜味美思混合,最后加入了橙皮,入口一道苦涩,迟未晞小抿一口就把酒杯推到温誉文面前,她不喜欢这个口味的。
她老老实实执行她刚刚的提议。
这真的是她的秘密。
第一次喝酒是在小学,彼时迟宗越与柳西仪刚离婚:“他们谁都不管我,我记得有一天爸爸去找李阿姨,留我一个人在家。”
“我无无聊聊就去翻他的酒柜,那会儿实在是太菜了,我喝一杯就倒了。”
“不过那天之后我发现,我只要喝醉了就什么都会忘记,不高兴也会忘记。”
“后来为了证实我是不是一杯倒,我就经常偷偷喝酒。”
“喝着喝着,就变得喜欢喝了,酒量也练成了三杯。”
迟未晞完全t轻松的语气,她甚至还觉得这个秘密好笑极了,说完还忍不住哈哈笑了两下。
温誉文只听见了她的不高兴,很心疼,却又无力,只能履行她的一杯酒换一个秘密,他端起桌上几乎满杯的内格罗尼,一饮而尽。
第二杯是被称为少女杀手的screwdriver,由伏特加与橙汁混合调制,略酸的口感,迟未晞忍不住多喝了一小口,继续将酒杯推到温誉文跟前。
“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见你不是16岁,是14岁。”
温誉文讶然。
她14岁,他刚好23,那时候的他正处于复健阶段,唯一一次回国,是在他脱离了拐杖不久之后。
然而他只在国内待了两天,温誉文没有印象:“你在哪里见的我?”
迟未晞说:“温家的书房,你还记得吗,你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我那个时候就在书架后边,和嘉柠一起。”
温誉文隐约有些印象,但时间实在是过于久远:“抱歉,我可能...”对她亏欠的心情再次达到了顶端,以至于温誉文没办法把话说完。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迟未晞笑起来,“我后来也忘记你了。”当时,真真就觉得那是一面之缘而已。
“那你后来又是?”温誉文问。
迟未晞敲了敲桌上的screwdriver,温誉文了然,再次一饮而尽。
迟未晞惊叹:“小舅舅,你眼睛都不眨的哦。”
温誉文笑了笑:“当你是在夸我了。”
第三杯酒是阿佩罗橙光,由阿佩罗开胃酒、苏打水与普罗塞克气泡酒搭配而成。小甜水的味道,迟未晞说不上是不是喜欢,她浅浅尝了两口,又推给温誉文。
她知道他刚刚的问题是在问什么,就像他昨晚说的那样,其实她的喜欢,好像也没有一个特定的时刻,等到她发现时,她就已经喜欢了。
如果硬要说一个节点,大概就是:“你给我买了糖果吧。”那是她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动,她甚至还记得,“小舅舅,你手机换密码了吗?”
温誉文没有回答,他递出了他的手机:“你看看我有没有换。”
迟未晞接过手机,虽然很久都没有刻意去记,但她还是很快就想起了那串数字:081421。
指尖轻触屏幕,还剩最后一个数字,迟未晞稍稍屏息,擡头问说:“你银行卡也是这个密码吗?”
温誉文笑了,没有否认:“嗯。”
就这么告诉她了?迟未晞诧异:“你不怕我偷偷拿走你的卡哦。”
温誉文顺势递出了他的皮夹:“本来就想找个机会给你的,刚好了。”
闻言,迟未晞非常不客气地收下:“你别以为我不敢要。”
“要吧,我的迟小姐。”温誉文喝下了她的阿佩罗橙光。
酒精作祟,迟未晞心下起了细细密密的痒,她一把捞过第四杯酒,由金酒、柠檬、糖浆与苏打水摇合而成的汤姆柯林斯。
清清爽爽的口感混合着柠檬的清香,迟未晞很是喜欢,她喝了小半杯说:“我有一个失望手账本,里面有好几条关于你的失望。”
多完蛋,温誉文自觉以前有很多让她不快乐的地方,他端起汤姆柯林斯:“说说吧,好让我改邪归正。”
迟未晞端起酒杯数。
金汤力是:“你从来不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龙舌兰日出要变成:“我需要找理由才能见你。”
威士忌酸是真的很酸了:“你经常不理我。”
再说下去就要变成十宗罪了,温誉文举双手投降:“我以前这么混蛋。”
迟未晞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温誉文叹气:“晞晞,我那时候,有没有哪个时刻是让你觉得快乐的。”
倒是有的,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迟未晞看着桌上的落日飞车,浅浅一杯温柔色,就着窗外细浪拍岸的莎莎声响,再映上桌面摇曳的烛火微光,看起来真的是好浪漫。
迟未晞忽然问说:“小舅舅,我的玫瑰花呢。”
温誉文招了招手。
属于18岁的迟未晞,她的成人礼,应当要有一束“只钟情于你”的香槟玫瑰。
而他的卡片只写了:
18岁的晞晞,成年快乐。
有那么多留白,可供她遐想的余地,迟未晞忽地就决定换一个快乐的秘密。
成年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喝酒,比如坐到温誉文身侧,比如端起桌上那杯落日飞车,管她是不是三杯倒,迟未晞都要一饮而尽了。
嘴角残留着红石榴的甜与橙子的酸,迟未晞吐出的热气滚烫,她还剩一个秘密,她倾身俯向温誉文,问他:“小舅舅你想听吗?”
昏暗的船舱盖不住她灼灼的目光,温誉文擡手环上迟未晞的腰际,手掌用力一压,将她稳稳压进他的胸膛,他低了嗓:“什么?”
迟未晞的眼眸已被酒气晕染,她勾上他脖子,微微仰起头,用缠上他唇瓣的滚烫气息说:“我的初吻。”
温誉文眸色晦暗:“什么时候。”
迟未晞贝齿轻轻咬了下唇肉,在把温誉文胸口的夹克衫捏出一道褶皱前,她将她的石榴味道浅浅渡进他的口腔,用气音说:“你猜。”
温誉文笑了下,俯在她耳边问:“18岁?”
迟未晞点头:“嗯,18岁。”
她喝了一杯落日飞车,收到了一束香槟玫瑰,而掠夺她初吻的男人,似不满足他只尝到她的石榴味,要勾着她的舌尖,将她的心跳轻轻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