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2/2)
“我……我的马病了。”杨修元咳嗽一声,在身后搅动手指,微微偏头。“吃错东西,腹泻,站不起来。要不一起走?人多路上安全。”
辛时无视他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的心虚,微笑道:“那走吧。”
杨修元如蒙大赦,立刻小跑跟上去,偷偷瞥辛时一眼,确信他不会反悔。他向家奴要一支灯笼,打着一团橙黄色的光亮,往夜色中行去。
婚礼选得好日子,数日来缠绵不断的秋雨正正好好停在今早,未给这对历尽波折的新婚夫妻增添更多磨难。然而白日里阴了一天,地上到处还是湿滑的黄泥,温度也骤降,夜间更是明显,又深又冷的晚秋之气细入骨髓。那一小团烛光很安稳,一晃一晃,晕开前后数十步内的夜景,杨修元借此机会,继续悄悄打量辛时。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尽管依旧是瘦,身板好像比先前稍微实在一点点。可能因为内宫最近清闲,又正好喝了几杯薄酒,脸上气血因此格外丰盈。
是的,他喜欢辛时喝完酒的模样,杨修元想。辛时变了很多,分开数十年,他再无法像从前一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轻易明白爱人心思。他其实有些怕他了,因为不再熟悉,所以无法安心,仿佛远观房中一架竖着的屏风,只有等喝过酒后,才能在眼光流转、眉眼生动之中,寻找到一抹真实。他喜欢辛时,喜欢现在这个活泼的、自信的、聪明能干的辛时,哪怕与儿时相去甚远,却这么鲜活、这么鲜活,存在于在自己身边。
辛时问:“往哪去?”
杨修元这才发现,他们上街走了一会,已至路口。他脱口道:“去我家吧。”说完觉得不妥,又急忙加一句解释:“我家离这里近一点。”
“哦。”辛时十分自然地点点头,似乎并未多想。“好啊。”
有巡逻的吾卫上前盘问,看清杨修元的服色与路引之后,又很恭敬地目送两人离开。杨修元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碰一碰辛时的手背,见他依旧神色如常、没有反对也没有躲闪,又轻轻地,将五指都握了上去。
奴仆睡眼惺忪地开门,看见杨修元,都很惊讶。阿润看见辛时,笑道:“好久好久没见到阿郎来访,差点以为你不待见我们了呢。”
又问杨修元道:“大王喝酒了么,要不要甜蔗汤?前几天说的流馅儿蒸饼做出来了,吃夜宵吗?”
“流馅儿蒸饼?”辛时听了一耳朵进去,随口问。“这是什么东西,之前没听说过。”
阿润对辛时可比杨修元自在得多,立刻道:“阿郎竟然不知道吗?就是和溏心鸡子一样,饼蒸熟了,但里面的馅还软和会动呢。”
辛时失笑:“这是什么时髦东西?好吧,我确实没见过。赶着今天来得巧,让我也尝一尝?”
阿润立刻把两人带回后院中去,先端来甘蔗与白萝卜煮的甜水消食解酒,很快又上蒸笼。蒸笼里两个手掌大小白白胖胖的饼,头顶都蒸开了十字,一层一层的面皮间或点着樱桃色,远望上去,像一朵娇艳繁茂的牡丹花。
辛时捏起一只蒸饼,外皮在送来时被夜风吹了一路,已经变凉,咬上去,未料那奶白色的馅料当即从开花十字中心最薄弱的地方挤出来,滚烫冒着热气。他下意识松手,那滚满流浆的蒸饼往衣服上一弹,掉在地上。
杨修元立刻站起来:“当心……呃,沾衣服上了。换件新的吧。”
辛时道:“我没带衣服过来。”
杨修元一时尴尬,顿了一顿,补救道:“我给你擦一擦。”
他抽了桌上原本垫蒸笼的细麻布,到辛时身边试图给他擦抹衣襟下沾染的馅料。他不知道半化的糖浆忌擦,杨修元硬着头皮下手,非但没擦干净,反而越擦污渍越大,连手上也跟着黏腻起来,狼狈擡头,慕然撞入辛时平静的眼眸。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凝固。下一刻,杨修元突然扔开帕子凑前吻去,而辛时亦闭上眼,就着杨修元的深吻,擡手去搂他的肩。
随后一切便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