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2)
第七十六章
看到杨修元的瞬间,辛时呼吸一滞。他忽觉身边所有声音尽数远去,唯余胸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跳得那样猛烈,那样慌乱。
啊,说起来,他们有一年多没见了。
是啊,他们有一年多没见了,神都那么大,避开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他们应该已经断绝了关系,毕竟那天吵架时他是真的很生气,又把话说得那样绝,已经做好从此不再往来的准备。可是——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有一年多没见了,时光无痕,原来过得这样快。
杨修元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又穿着那身紫色缎袍,与吵架前夕一模一样的打扮,替人做傧相。他应当也默认了两人分开的事实,辛时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却发现再度看见杨修元时,心口如对方第一次握住自己、覆唇吻上来时一样,跳得那样快。
杨修元同样愣怔,没料到翻墙过后第一个见到的是辛时,呆呆地望进他双目,眸中什么也没有,又像是说尽了一切。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侧身匆匆与人擦肩而过,挤往门口,大声道:“别堵了!快开门让我们把新娘子接走——喂,真打啊!”
数根棍子带着风往下撂去,辛时心中一紧,往前跑出几步,未经多想,劝停的话几乎冲破咽喉。杨修元向后一退,嚷着“等一下你们看清楚我不是新郎”,在横七竖八扫过来的棍棒中间来回躲闪,应氏的兄弟姐妹只笑嘻嘻地往他身上招呼,说“娶不娶妇男人都该打”。他们手下没有章法,杨修元又身手敏捷,应家人见棍子只能捞到衣角,顿时闹哄哄乱作一团,寻机回头冲着辛时,又笑又尖叫:“辛待诏,别光看,帮忙啊!”
“扑哧”一声,辛时心下松懈,笑了出来。他不进反退,往后重躲开几步,同样高声回道:“你们拦!我只管看热闹,不管新娘子!”
话音才落,墙上又跳入两人,接力杨修元的先锋头阵。一下对付三个矫健青年,府内诸人显然开始力不从心,不多时顶在门上的水缸被推倒在地,石磨也被踹开,外头的迎亲队伍趁机合力向门上施压,新郎终于在一片欢呼鼓掌声中挤进来,然后被身边郎客一拉——险之又险地躲开迎面泼来的一盆水。
过去堵门这关,一群人拥着杜平武到内宅跟前,嚷道“二郎快念催妆诗”。杜平武念了一首,身边人拍手叫好,大声齐呼“新娘子,催出来”,一声高过一声。杜平武再念一首,正要接着往下念,但见房门忽地打开,应婉慧站在一丈开外,连婢妇也不要,头戴飞簪、耳坠珠珞,璋配玉挂一应俱全,双手捧着裙子,略显局促地看着外人。
于是那念诗的、起哄的,一时间都没了声,不过片刻又爆发出哄堂大笑。不知是谁喊“新娘子着急嫁人”,应婉慧的脸色越发羞得娇红欲滴,直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的新婚丈夫。
邱氏也忍不住,站在旁边抱着手,又好气又好笑道:“亏我们前头拦那么辛苦,出来得这样急。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准刚才还埋怨我们打她郎君呢!”
她匆匆地把应婉慧赶回内帷,又闹过一阵,待婚前该有的礼仪都做完,终于允许小夫妻两个正式见面,出门上车往公主府驶去。辛时回头牵马,很快追上大部队,见那夕阳中流光溢彩的婚车正停在路中,前头十来个陌生人围住车头,起舞而歌。大周风俗如此,结婚时遇人当街拦路讨彩头,不以为怪,应氏富裕,一点零钱不算什么,太后又有意将阿嫂幼女的婚事做大,金银不要钱似地洒出去,引动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几乎要压到婚车,终于不得不调动禁军维持秩序,勉强在障路人群中清出一条道,令婚车继续前行。
到公主府,最有精力的年轻人们围在婚帐边继续起哄闹腾,许久还不肯散,倒显得宴席上有点冷清。在坐的人辛时认识不多,也并无十分相熟者,浅浅交谈几句、喝下三四杯薄酒,心想家奴不在身边、留宿总归诸多不便,呆了大约一个时辰,向堂正中待客的新安大长公主夫妇告别,打算趁着夜色不深,赶回家中。
庭院深处还在传出闹新房的欢笑,辛时看到过几回有人出来取酒,一整坛一整坛地指挥家奴往里搬,杜平武今晚大概也会被灌得够呛。公主府到处都点着灯,黑夜视物也如白昼一样,辛时绕到通往门房的游廊上,忽见杨修元立在角落处一盏灯笼下,似是站了许久。
看见辛时,他有一瞬间的慌乱,将双手背到身后,忍不住想要转开头。但他最后没那么做,只是不太自然地移了一下眼神,然后问:“你要走了?”
辛时报以一笑:“嗯。你在这里,是也要准备走么?”
杨修元道:“是啊。颂照、颂兰在闹婚房,还拉了令延,新郎家和新娘家也各还有二三十人在场。我看人已经挺多,而且本来也没有很想闹,就先退席。”
辛时问:“傧相也能走吗?”
杨修元耸耸肩,道:“无所谓,婚礼结束了不是吗。反正人多,不缺我一个。”
辛时点点头,“哦”一声,别过杨修元继续离开。走出几步,忽听杨修元又在身后唤住他,迟疑几息,道:“喂……你走错了。那儿是直接出门的,马槽在另一边。”
辛时回身看他,摇摇头,笑道:“不骑马了。宴会上人多,闷得有点心慌,外面夜风凉爽,走回家透一透气。”
话音落下,相顾无言。顿了片刻,眼见杨修元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辛时问:“你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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