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故事(2/2)
根本是单方面碾压的谈判,庄父垂头丧气,律师挂断三分钟前的来电,他按了一下自己手表,代表周家出面的律师很年轻,有一张不足以令人信服他专业技术的英俊面孔,终于露出这场会面的第一个笑容。
“周先生手上,留有另外一份证据,事关另一位女孩。我想,庄先生你应该认识她,姓许,母亲是位中学老师,父亲已经过世。”
他最后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许小姐的死,与庄先生有关。二公子认为,一条腿,抵一条人命,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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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无聊的故事。”她轻描淡写地回应:“你知道我对你不关心。如果你想诉苦,我倒是有周总的手机号码,不介意发给你。”
庄铭阴沉地看着她。
她好像不会惊惶,不会失措,她那张漂亮到失去人性的凉薄面容,似乎从不会泄露动容神情。
不,或许有一个人是例外。
许梦昕。
郁理对他致以虚情假意的微笑,几秒钟,或者更短,庄铭略显刻薄的嘴唇动了动,她出声打断:“虽然你真的很该死,但有句话没说对。”
庄铭冷笑:“哦?”
郁理声音含着清晰明亮的讽意,她单手抱臂,笑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然后把你的骨灰融成石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每天跪在许梦昕的墓前。把你这些烂透了的故事告诉她,真诚地乞求她的原谅。”
庄铭脸色瞬变。
“别紧张,我同你讲玩笑。”她风情万种地挑起眼角,露出一个非常做作,但相当妩媚的笑容:“但我有句忠告给你。”
庄铭皱眉,脑海萌生后退念头。但因为金属假肢的关系,他试图不动声色往后退的动作变得此地无银、昭彰显目。
郁理隔着潮风冷雨,遥遥点了下头:“我不想当着许梦昕的面谈论你,庄铭,你很不配。该死的人从来不是她,而是你。”
她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显出秾丽的冷漠,郁理轻声说:“下次见面,我会打断你另外一条腿。我认真的。”
大概是她的口气太随意,随意到庄铭至少有十几秒没反应过来。
她说什么?
这种口吻,熟稔轻松到天生如此,该死的优秀基因俱乐部成员,她的出身注定她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冷漠刻薄,她当然可以随意地玩弄人心,她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事,特权阶级摆平的时间不会比处理一只猫和一条狗的时间更长了。
善恶和黑白从来不分明,比如庄铭,比如许梦昕。比如周敬航,又比如郁理。
他似乎想笑一下,但嘴唇的战栗让他露出一个扭曲痉挛的表情。那是创伤后遗症,是他听到“打断你一条腿”的不受控制的PTSD。
当时的周敬航也是如出一辙的模样,仗着凌驾于生死的家世,有恃无恐地用又轻又低,甚至喉底藏着点儿含混笑意的声音说:
“我会打断你一条腿。”
庄铭猛然握住手拐,指尖绷至惨白。他半躬起身,许久后发出音调沙哑难听大笑:“你,和周敬航,真是一路货色。郁理,你们都被那个婊、子骗了!”
他的眼睛迸出凶狠的光,像是一条攀附猎物的毒蛇,亟待一击必中的绞杀,他重重地、再一次用拐杖尖敲击左腿,传来空洞冷漠的回响。
“许梦昕,你真以为她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小白兔?郁理,你太傻,被人骗得团团转,还要守着那点可怜回忆填补你印象里的人,相信我,我认识她比你久,她绝对不是--”
郁理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她快步走过来,一气呵成地收拢雨伞。锋利雪亮的伞尖在她手中如中世纪女王为骑士加冕的银色佩剑。
有那么一瞬间,庄铭以为她要拿雨伞打自己,但她只是很随意地把雨伞丢掷在一旁,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扬手落下一掌。
庄铭被她打得微微偏头,他在截肢后留起了长发,刚蓄到颈窝的长度,随着她掌心半空而落的力度,他的长发微微荡开一线。
“闭嘴。”
郁理冷冰冰的目光停在他缓慢浮现鲜红指印的侧脸,终于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许梦昕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告诉我。诚然,她有许多欺骗我的地方,但她带着谎言、秘密和背叛,无可逆转地死去了。而这一切,都是你,恶作剧、不服输、好胜心带来的。”
庄铭动作僵硬地转回头,他活动了下绷得微疼的肩背,恶毒地还击:“如果我没记错,当初的打赌,不是我自己的独角戏?”
她没有被这句话伤害到。事实上,自从许梦昕死后,她很难再被任何人伤害到了。
“是。”她点头,目光没有温度,“我已经在为我的愚蠢和自大赎罪,但你——”她顿了顿,平静竟然压了愤懑一头:“我还是很想送你去死。如果我想要一个人凭空消失,不是太大的难事。”
庄铭一只手拄着拐杖,另只手好似很无奈地朝她摊开。被周敬航掰断的三根手指已经接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不对劲。
庄铭稍稍克制了下自己语气里隐秘的恶意和惊喜,他带着笑容,怀念又陶醉地说:“游戏没有结束,“亲爱的Lily,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她微微一笑:“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