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河梁(2/2)
迟阶站起身来,眉峰微微聚起,细思析道:“冰鬼鹰再厉害本质也不过是个烂鸟飞禽,如何能这么听使唤指哪打哪?怎么不打莫鞯自己的军民地盘?所以这鸟东西追根究底是受人驱使操控,我们费兵费火跟这不可预测的邪力冒死鏖战,何如直接揪出背后的操控人,摁死几个装神弄鬼的畜生不是更容易?我与你同去,就是要探出这个要害。”
此言简直与周璐指示的不谋而合,管临此行正是暗领此任,却倒从没想过携迟阶同去。
“蒙混?我这么个板板正正的大炎侍卫,还用假装吗?”迟阶转正冲来威武得瑟一挺身,毛遂自荐得有理有据,“你将关引上多添个名字,有什么难办?倒是我看炎京专门派来的那位仁兄,怎么拉过他得费你点心思。”
“他你不用担心,交给我。”管临根本不拿去说服廖青当个难题,只还在盘算其它顾虑,迟阶此去若被识破,莫鞯可真真将第一仇敌歹到个正着。
“那行,就这么定了,”迟阶打断管临那一脸的忧虑沉思,此意彻底已决,“别忘了,我其实才是最懂正宗莫鞯话的,才听了你们译兵那几句嗑嗑巴巴的部落语,都怕你们进上京被卖了还帮数银子。”
亚望在一旁听他二人商讨正事,一直安静吃自己的,突闻迟阶这句,抻头慌道:“老大,可我却说不得莫鞯口音,那,被听认出来怎么办?”
迟阶转头看他,简直被这孩子上来一阵的脑筋不转弯惊呆:“你去也是跟着扮成炎人,要说什么莫鞯口音?”
“哦,对。”亚望惭愧挠挠头,缩下继续扒饭。
管临却奇:“亚望也同去?”
“他非也要去,我都说了你管哥早出师了,能独立行药对付几日,”迟阶坐回桌前,胃口看着很好地抄起半扇烤羊腿,“干说没用,你跟他讲明利害吧,再多夹带个人没那么容易。”
那可不是吗?这不儿戏似的,胡闹吗。
管临正色转向亚望,就要向他力陈此行危机,多带他一个多一份风险。
亚望未待他开口,抢在先头,一通话就将人堵了个哑口无言:“早就听说上京有一位全北漠最厉害的老巫医,连我师父都景仰多年,听闻他有彻解巫蛊的奇法,难得有这混进上京的机会,我实在想跟去求拜一下他。”
管临嘴唇还保持着欲言微张,听了此话,才前想说的一通却霎时悉数吞回,合了口转正身来,淡淡应道:“同去吧,我来安排。”
迟阶瞅着这俩人一言一语,瞬息转变,如何不知都是体恤自己,无奈看着管临,且笑且摇头。
晚饭还差一口吃完,虚垂着的帐门外不时探来几只望眼,被帐内人发现了,顿时传出几声躲躲藏藏的低笑。亚望上前去掀开帐帘,见门边聚着几个穿戴隆重的草原姑娘。
“有什么事吗?”亚望用部落语问。
戈雅家的姑娘们互相推搡,夹着声声叽喳嘻闹,又借敞开的帘门一眼一眼向帐内那俊雅出尘的年轻汉客瞄去。
亚望不明所以,正要回身,却有个额上扮着醒目红珊瑚缀串的姑娘越众而出,手上撑着一飘白纱,怯怯道:“阿爸让我来给新到的贵客献哈达。”
此话一落,旁边姑娘们哄笑声又起,直将两抹红晕哄上“红珊瑚”的害羞俏脸。
亚望倒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待客礼仪,便让开门路,将姑娘请进。
“红珊瑚”微低着头含笑直直步向那新至的贵客,开口正想送上唯一会说的一句汉话问好,却半途被尊贵的那颜大人拦在了身前。
“给我的吗?”迟阶伸手主动接过,亮闪闪的目光直照向她,“劳姑娘费心。”
“红珊瑚”收笑一擡头,神色顿显既敬畏又退缩:“我我,我……那颜大人。”
“不必尊称大人小人的,我是你们的赫布楞安达。”
管临被挡在后头,一句话没听懂,却将这情势看得再清楚不过。当即忍不住笑起来,擡碗主动抿了口马奶酒。
就会这幼稚一招是不是?一辈子还打算用多少回?但凡冒出个女子朝己疑似亲近,这家伙就立变这副德性,亲自飞上,拦身堵截。
大哥今年几岁?
管临越看越想笑,迟阶却越感觉到背后他笑越变本加厉,拦得愈发兢业投入,跟“红珊瑚”聊到眉飞色舞。
管临一点脾气没有,放下杯盏,准备出去找廖青聊正事。预想这一深谈不定得多久,又回向亚望低嘱道:“明早急赶路,吃完没事早些睡下吧。今晚不必绑,还是我彻夜陪护他。”
亚望无限习惯与信任地点了点头。
漓东牧人秋冬季入睡得尤其早,待管临与廖青谈好归来,才前喧闹欢腾的各帐大都已熄灯安静,独迟阶帐前还残留一点热闹。
走近一看,帐前未熄尽的余火前,戈雅家的当家人正在与亚望交谈,神情很是急躁费解的样子。他们身后帐边缩躲着个姑娘,细看正是先前那笑颜俏美的“红珊瑚”,此刻神情怯懦委屈,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当家人争论半晌似乎终被亚望说服,转身唤过那姑娘,一前一后往帐群深处回了。
“他睡下了吗?”
“睡了已经。”
“嗯,”管临走近了问,“什么事?”
亚望叹气望着刚去的身影,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才说出:“这当家的不过见才前老大与那位姐姐多说了两句话,就要送来给老大那个……侍寝。”
管临惊立起眼,还有这等事?
亚望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这边人不知是从前被莫鞯贵族欺压惯了还是怎样,就有这种陋习。也幸好老大不行,换作韦禄那样的,去到哪沿途就收妻妾到哪,这种事肯定是来者不拒了。”
那是,人品能相提并论吗,韦禄是韦禄,迟阶是迟……
等会!管临忽而一定,“老大不行”是什么意思?!
不对啊,才前那回假醉伏在背上,明目张胆没羞没臊,硌得人那真叫个……分明挺行的吗?
亚望见管哥神色突变,才惊觉自己秃噜嘴失言。虽说跟管哥已是知无不言,但这等关系堂堂大男子尊严的事,可容不得丝毫模糊误传,叫他老大听到能当即扒了他的皮!
于是也顾不得论及此事的羞涩了,赶忙又详细澄清道:“不是那个不行!是——哎,不就还是蛊毒吗,当下为他克毒的米囊虫药性作用在全身血液中也会跟着打那儿溢出……就,那方子药理经多人试测过只他一个耐受得了,所以哪能,那个了?不是成心害人家姑娘吗。不然的话……”
亚望突而诛心揣测上一句:“以老大素来拈花惹草的劲头,放开收起来,这些年怕根本就不比各部王长收的少。”
管临脑子跟突变迟钝了似的,费了好大劲才理解消化了亚望这番话。
回想或许正是自那日彻底交心以来,迟阶这色坯亲密中一直还发乎情止乎礼的原因?
说实话,管临根本就没太细想过这些事,潜意识只觉一切就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此刻被这新得隐情脑中一搅,心绪复杂纷乱,隐约既感疼惜又似乎莫名释然,或者说是,倒也未必……
“所以这次我急着去上京求访老巫医,”亚望还在滔滔不绝自行解释,“也是觉得老大他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面上虽扮得洒脱,心里估计还是渴望跟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的。才前还只说一辈子独身最逍遥快活,最近大概动了色心惦记上哪家姐姐,竟问我若断药上十日,是不是就暂时无害可行事一次了?”
“果然色胆能盖天,亏他问得出!明知道他那药断上三四天就直接要命了,指望断十天散净,然后到阴间行事吗?”
亚望越说越激动盖过羞怯感,声量都差点跟飚起来。他擡头一看对面默然不语的听众,才忽而发现其人面色异常:
“管哥?你是不是路上吹风冻伤脸了,怎么双颊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