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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天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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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天河

荒草尚未枯尽,八月末坝北就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这即使在苦寒的北漠也早得有些罕见。

恒朵山脉是望兴关以北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冬窝子场,每年此季都会迎来远近数以万计的转场牧民,以曲折广阔的环形山坳,为他们避过又一个狂风暴雪的炎冬。

今年情况不同,因断金崖两边敌对分立,夏时大战前自愿留在崖南的草原百姓们,没有了回头路,北边若反扑来迎接他们的,将是湭鄞统治者暴烈严酷的全族治罪惩罚。

他们当初选择鞊罕军起义阵营,便是坚信正义与慈悲必将推翻邪恶与不公,曙光不再遥远。

但凛冬将至,信仰升华越发显得虚空,切实的困难就横在眼前——崖南的山窝容不下这么多的迁徙牧民。

鞊罕军当初宣扬的秋季前就越崖征服,打穿莫鞯军夺下全部冬场的承诺呢?

自赫布楞那颜战死后,没见这接权领兵的韦禄有何继续北上动作,只感到隔崖而望的莫鞯军蓄势待返,凶煞笼罩,此番若驱兵南下,必将彻底覆灭全北漠大地上所有不听湭鄞大汗统治的逆兵与叛民。

“结冰了!”

日常勘查的巡兵为驻守在崖南的鞊罕军营带回一个不幸的消息,昨夜寒袭来得突然,崖下作为夏秋季里阻隔天堑的洪滔河流,已在窄弯处结冰冻实,这意味着南北战道即将贯通,两军随时可能正面遭遇。

可当下崖南驻防的,却只是区区千余鞊罕兵,和毫无战力只驱着漫山遍野待宰牛羊的转场百姓?

驻防的鞊罕将领心下一惊,连忙急唤传信兵,命将此讯速速传给坐阵后方的王长韦禄,请求增援驻守。

就在此时,他听到头顶传来阵阵尖锐诡怪的鹰唳——再响亮的天雷也不会比这更像是一串夺命魔音。

听见看见的不止他一个,崖南防线驻守的鞊罕兵士和提前来到山坳冬场的众部牧民惊恐擡头,正见如絮暴雪之上,一片缀绿白影疾速推过,尚未识清是何神游天兽,便霎觉天地换色,恶灵蒙顶,无数道异光将迷蒙飞雪凝聚成尖长利器,势如万箭袭下,力如惊雷穿劈。

地上蝼蚁般的人们惊惶无措,中招的只觉霎时周身僵冷,未来得及产生任何判断与疼痛便已失去知觉。

真正噬心的恐惧留给了此番射程之外的幸存者们,他们眼睁睁看着才还奔走疾呼的鲜活同胞转眼变成一具具直立冰尸,冰层铸出最后一刹的垂死挣扎,钉死在雪雷过境的荒野山谷间,忽而相继坍塌暴裂,人马尸骨堆成一滩滩血肉难辨的紫齑冰渣。

崖对面传来震天蹄声与呼喊,相比之下这明显属于人间的战斗号角倒没那么令人心惊胆寒了,该疯的早已惊疯,能吓死的一刻也没多活住,幸存的鞊罕兵撞跑在同僚们的僵冻惨尸之间,重新紧握起刀枪剑斧,迎向果然大举来袭的莫鞯军。

援兵会到的。

惊恐蹿躲的人们模模糊糊地祈盼着,在突如其来不可理解的灭顶一袭后,如即将窒息的落水人抱向头顶不远的浮木,蒙眬寄托于一个尚在认知范畴内的切实希望。

———

中军精锐部队正围护着鞊罕韦禄迤逦北行,隐约似感一阵妖风流光掠顶而过,擡头却只见暴洒雪朵之上乌黑密布的阴云。

这不是个适宜行军的天气,没必要逆着风雪抓紧多赶这一时路,主将下令全军扎营暂避。

不久,北边断金崖防线告急,请求援救的消息传来。

韦禄与众将商议,正欲点兵增援,却突感余光一闪,转头便遥见望兴关方向燃起一线熊熊火光。

“慢着!”韦禄止住手下将领才得令欲去的脚步,瞬间改了主意,“全军听令,立即开拔返回望兴关。”

众将不解:“王长,莫鞯兵已经攻来了!不北去援救,要拨军向南?”

韦禄已重新披挂上马,喝令禁止再多啰嗦,全军立即返回,随他先往平定贼乱——

他知道,他早就预感得到!不就是调虎离山趁机篡夺帅位吗,前时他怎么算计的赫布楞,那不散阴魂怕就非要如法炮制怎么还回来。这些日来布下天罗地网,已经严密防范到毫厘,才只一脚踏出关外,这不知到底是真死假死的煞星果然就杀了回来。

韦禄将当下形势利弊权衡得再清楚不过:前方莫鞯来攻?不过损失区区千余防兵和数部无足轻重的百姓性命,他保存实力退守望兴关,向西请求增援,尚可喘息再战。

而如若被赫布楞后方偷袭反杀,血海深仇,自己必当即死无葬身之地!

当初怎么就没能赶尽杀绝,竟让那鬼杂种死里逃生了呢?

兵马调头一路折回,沿途并未遭遇任何伏击突袭,韦禄率众驰回关下,望见墙头飘扬的仍是自己军部的旗帜,心下稍缓。毕竟早有防范,关内留驻的皆是亲信重兵,绝不可能让赫布楞轻易得逞,敢贸然闯来只有入瓮受死。

守关的将领正是前时与他成功里应外合的帕里沃,此人亲在前线埋伏捅刀,为清除掉赫布楞送上致命一击,绝无再次反戈的道理与余地。

“关内大火怎么回事!”韦禄率先下了马,怒吼向关墙望楼上出来迎接的帕里沃。

帕里沃独自伫立在墙头死角,似是不耐突来寒袭,看去恍惚瑟瑟。

韦禄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突听到下方关启轰轰沉落,转头便俯见随行大军皆被挡在关外,他心口猛一震感觉到了什么,既惊且怒,暴跳如雷冲向帕里沃。

却见打帕里沃身后漆黑角落,缓缓闪出一尊撑天立地的凶悍巨影,九尺莽身杀气沸腾压顶而来。

“腾朔,你的狗主子杀回来了?”韦禄镇定抽刀仰视向他,强自压抑的恐惧中夹着一丝不出所料的轻蔑,“你堂堂一个正牌部落武士,要帮着那杂种再次将刀斧砍向我长天军同胞?”

腾朔踏着撼墙动壁的重步推来,利刃出鞘的同时摇了摇头:“砍向长天军同胞的只有你,韦禄王长。那颜正领兵驰北援救,没空料理这小事,有请王长随我去见大额赞领罪受审。”

“格尼……”

韦禄这才望到关南大营冲天火光下,数面清晰招展的长天图腾。部族全军真正听令于谁,似乎直到此刻才恍如初醒,这区区几月占拥千里疆土的望兴关帅位,鞊罕部史上第一传世领袖的春秋大梦,终究是做到了头。

———

“你看到了吗?”方执问。

管临紧盯着北方重重火线之上迷蒙空寥的天际,摇了摇头。

这看似是炎军再常规不过的一次边境烧荒——秋高马肥,北虏逞骄,中原汉民政权数百年来防范北胡南侵,一直有秋冬季派兵出塞烧荒的传统,即使是见午之乱来这屈辱几十年,便只装模作样也未曾省却此例。毕竟春风吹又生,适度烧荒也谈不上影响表面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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