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暖风迟日 > 笼中对

笼中对(2/2)

目录

“打过了啊,少帅,没叫他们抢去!”这领头押车的是个老兵油子,说话粗声粗气嗓门奇大,“标下们就手收拾了他们一顿,看下次哪个还敢?当时动静闹得大,引来一伙搅屎棍多管闲事,那为首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仗着身手有两下子,引一帮喽啰上来拉偏架,标下们一时寡不敌众,多亏少帅您派来迎接的人马及时赶到,将那伙马贼逮捕,那搅屎棍也挨了顿暴打,受重伤逃蹿了。”

成天到晚这么些千头万绪的琐碎事,方执听得头大,回朝管临感慨道:“听听,这些胡贼是有多嚣张?先关他们一晚,明儿你带个会说胡话的去审审,谁给他们的胆子跑南边来为非作歹?”

管临神色突显匆忙,听完此令道:“好,明日去审,那我先走一步。”

方执点点头,想议的事差不多都说过了,时候也不早了,放人下差吧……不过这兄弟怎么突然这么急不可耐?

望着管临捧着那一大摞新得的药书,上马急往东回的身影,方执突一拍头,暗叫:哎呀,忙乱中忘了老爹的特别嘱托,可不能让管逢疏找个理由去与凭儿共事套近乎啊。

管临回到城衙放下马,一路狂奔向元和街小院,脑中一刻挥之不去盘旋着“多管闲事”、“受重伤逃蹿”几句话,到了连大门都没敲,直接一推闯进,院中烹香浓萦,阿奇与亚望正打着扇对坐闲聊。

“人呢?”管临气喘吁吁问。

亚望与阿奇二人擡头皆是一愣,这不都是人吗。

迟阶好手提着个鸟笼子,闻声打屋里晃出,看过来也很惊奇:“请问您……找谁?”

管临见他悠悠闲闲,睡眼惺忪,这尊容状态别说是刚换装出过门、挨过揍,怕是一天连头都没梳脸都没洗过。悬心立刻放下,转念便反省起自己简直有毛病,魔怔了横是。

“啊,那个,”管临状似从容擡袖抹净一头热汗,“我才喊巷口卖冰蜜水的送几碗来喝,没来吗?”

亚望起身认真回道:“没来啊。”

“哦,许是还没得闲吧。”管临不动声色踱到一旁,舀水洗了洗手脸。

“管哥来了,开饭吧老大,”夏夜里家家都惯在院中乘凉吃饭,亚望与阿奇二人开始往外面石桌上端盘端碗,特邀唤管临道,“今日菜肴是我和阿奇哥联手开创的,管哥你先来尝下。”

晚来一个多时辰了,一院子好几大口人居然还都在等着他一起晚饭,管临气喘刚歇过来,心间又被一阵温暖炙透,望向落座的迟阶:“还没吃,不饿?”

迟阶左手别扭地拿起筷子,自嘲回道:“一天除了吃就没干别的,还饿?”

管临闻言心中瞬转向另一个极端,突就又替他屈才了,这么个闲不住的闹腾人,生被自己连哄带劝,关在这方寸樊笼中苦闷养伤,还总听个风吹草动就怕是他插翅飞走了……这什么心理,是不是有点过分?

有事没事三省吾身,管临闷声吃饭专注自我检讨,以至于迟阶询问他味道如何时,他才发现已半碗下肚,都还没留意今日烹的是些什么饭菜。

“不错,”管临看着碗中暗驼色粗面间拌着爽口菜丝,现品现评道,“凉拌莜面吗,挺适合这季节吃来解暑热的。”

迟阶笑道:“恭喜你管大人,今儿这碗面吃下,往后便染不上鹰毒了。”

管临撂箸警敏看向亚望:“什么意思?”

亚望笑眯眯解释道:“没吃出来吧管哥?那毒苗脓汁腥气太重,我试了很多法子都盖不过,还是无意间阿奇哥提醒了我,莜麦香最遮腥气,蒸熟的火候又本就要特别低,正好能与毒苗一同炼制烹饪而不坏其药性——明日开始,请士兵百姓吃上这么几口凉面,是不是比逼人吸脓汁容易多了?”

管临一听也顿时开颜,才还让方执愁眉苦脸的几个难题,这不就迎刃而解了一道吗。

食完可以言了,管临当即便跟迟阶一桩一桩,将今日与方执所谈事无巨细复述来。

迟阶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干听也不怎么搭话,暗自生发的分析思考都隐在没睡醒似的清淡神色里,直到最后听说方执要演兵示威,才轻笑着摇了下头。

“怎么?”管临停述问来,“你觉得韦禄不会受这个震慑?”

迟阶擡头撇撇嘴:“我没说。”

管临哪里看不出他话里有话:“你就算不帮他,也不至于看方家军对外曝短吧?”

迟阶双眼一弯,笑起来意味深长:“你跟他商量得那么痛快,还不是吃准我会帮他?”

管临发现心里那点公私模糊的小九九在他面前无处遁形,索性摊平道:“知己知彼,你暗给支几招有的放矢的,面上吓唬吓唬总归够用。”

“那你仔细跟我说说,”迟阶放下碗筷坐正,这才摆出点认真议事的架势,神情严肃道,“刚才讲的城外马贼混战,说那给人管闲事拉偏架的搅屎棍挨了一通打——你心急火燎奔回来察看,是不是当我跑出去了?”

管临一愣,大意了,失口讲太细让他猜翻出来了……不是,仔细说说就说这个?

“合着我在你这儿就那么个形象?”迟阶揪住不满道,“屁大个事也值得劳我大驾去瞎管?”

管临不惧强压勇敢回视,按捺不住腹诽:怪我吗,你可不就那样?

气势涌到嘴边,自作主张就变了味,望着迟阶这些日休养下来明显渐复向好的气色,一绺卷发慵散在颊侧,分外映出肤润唇红,令一张正硬拗着个问罪神色的脸看着十分缺乏威严,管临瞅着笑道:“好像养胖了。”

少打岔。迟阶愠目一立未待开口,那边亚望先快语抢话道:“能不胖吗,每天阿奇哥来给做的简直是十全大补。今早方姐姐还亲自拎了只乌龟送来,说也是要做来吃的——管哥,你们南边大地方来的富贵人,原来都吃得这么奇怪吗?”

迟阶摇头道:“方大小姐送礼不带脏字,欺负我们不知道王八在汉地是骂人话是不是。那可不能吃。”

管临却另有所察皱起眉:“方凭来过?”

果然亲爹一走,这大小姐又随心所欲满城乱跑了。

“常来啊。”迟阶左手掐着不听使唤的筷子去捞最后一口面,不过心似的答道。

管临突然夺手抢过那面碗,阻断他这吃起来慢慢腾腾没完没了的一餐,起身忿道:“吃!就是用来吃的,明儿就收拾杀了王八赶快吃。早一天养好早解脱,有话跟你说道说道。”

迟阶一手持着筷,另一手空端着个被抢走的碗型,眼神迷茫跟追过去:“说什么话?”

管临配合亚望阿奇收拣碗盘下桌,闻问回过头来,只狠狠看了迟阶一眼,不作回答。

这一眼仿佛能将人生吞活剥,突如其来捂不住的汹涌炙热,和分明强烈压抑着的嗔恨与痴渴,生把迟阶瞪得周身一颤。

嬉皮笑脸就此凝滞,迟阶呆愣半晌,双眉渐渐聚起,几许难解的幽黯打脸上悄无声息划过,终都被收隐进姗姗来迟的蒙眬夜色。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