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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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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再点头。

“等下回家你例常清扫屋舍时,将我书案左角一摞最下的一本字帖拿出,夹在一打天|行帖子里,再拿上我床头挂的剑,你糊纸装成驱邪棒之类,待晚间会有一帮打夜胡的巡门乞钱 1),你迎他们进来敲锣驱祟一番,临走除了赏钱,暗交他们将这两样同带走——院这头热闹,隔壁必派人来盯,行事隐蔽些,听懂?”

阿奇嘴不灵光,脑子却不糊涂,一字一句都认真听进,郑重点了点头。

“牢记不要跟任何人讲那日和今日找我遇我之事!好了就这些,去罢。”

“舅……舅公爷,”阿奇疑惑盯着管临这副从没见过的寒酸装扮,破天荒问了完整一句出来:“不去差上?”

“告假,”管临轻摇了下头,急撵阿奇出去:“此地不宜久留,牢记刚跟你说的,进去取了蜜汁快走。”

阿奇听命,转身开门欲回屋内,又听背后唤来——

“阿奇,”突然想及,管临又追加嘱咐道,“若子平回来问起也不得说,切记,切记!”

阿奇不负所望,行事稳妥,当晚果然便在隔壁严密盯守的眼皮底下,借管临雇来扮作打夜胡的顺利将字帖与佩剑传出。

这卷徐勉《南游帖》原为管临多年前琴州旧书摊上偶见独喜淘来临摹,近年此人因被鸿儒范佰成识赞为前朝遗珠,大肆推崇,身价瞬翻了好几倍,因其遗迹寥寥,世面炒到高价难求。

管临原也未当着可居奇货供着,今需急钱用使,托炎京风雅圈人痴钱多的福,传递来竟比珠宝银票便利许多。

当日出手换了银子,离心中计划更近了一步。管临将佩剑竖别在棉袍内,特意在街上多绕了几圈,留心有无暗眼,确定无人尾随,才回往祝秀才家去。

先前偶然借住后第二日正式交谈,祝秀才夫妇听闻管临讲述“遭遇”,要去再寻奶娘,当即默契表示,何须另请,不嫌弃的话只携小儿在此留宿一阵便是——祝娘子掂量着哥哥转给的那笔银两,实想再多揽此肥差几日;祝秀才则见管临谈吐举止,知是读书人,更引为同好。

这祝家除了才生的小女儿幺湘,还有一儿一女都才三五岁大,一家五口挤居在十步见方的土屋里,顺着屋檐外硬搭出的炉子间便是厨房,再剩个比井口大不过两圈的露天过道,还被一颗歪脖子枇杷树占去大半,勉强就算院子了。

管临进巷老远便听到屋内欢声笑语,一进门更觉暖意融融——心下不禁慨叹,天底下各家各户和顺幸乐与否,原是与贫富并无干系。

祝娘子正在厨间生火做饭,背上包裹背着一放下就要哭闹的幺湘,屋中大小子和二丫头正地下打闹,晚儿却不以为扰,独自恬睡在祝家的通铺大床上。

床边的祝秀才见到管临进来,撂下手中书,问候道:“舒兄回来了,你家娘子病可见好些?”

“舒兄”管临掸了掸身上雪,“大夫说病情无碍,只是染期长,怕是还要隔治上十日。”

“舒兄莫急,便与晚儿在我家过年节就是,”祝秀才笑着看向炕上幼婴,“这小公子有些意思,才前哭闹我娘子如何拍哄都无用,倒让我诵了几句《楞严经》给哄安静了,这灵性天赋,看来是了不得。”

管临看看祝秀才手中的书卷,心中蓦感奇异,当真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这可正是晚儿他外公生平最推崇的一部经书。

祝家虽家贫屋窄,待客却是热情周到无微不至。管临掂量着晚儿早生体弱,这些日一刻离不得奶娘,能在此隐蔽市井之家躲避些时日再好不过。现每日准备筹划,打算待到年后,便雇上一辆马车,一个随行妇佣,带晚儿彻底出京去。

至于去哪——天大地大,并非只有炎京这二十里方圆;此生初心,也原非当官发财,册名就列。自此辞官归去,行到哪里算哪里,儿时发此浪荡宏愿还假托山水之志,今却有更义不容辞、更神圣使命加身,这些日静心思索下来,决心之大连管临自己都惊异:不惜一切所为,他要力保晚儿一生安平!不负二姐之托,更抵子平之罪。

炎京容不下他们。他已捋清个中纠葛因果:董季娥如此对二姐和晚儿穷追猛打,暗怀疑到迟栏身份也许只在其次,更在意的却是怕此婴被肖子平知晓。

管临已决意遵从二姐遗愿,不告于子平,但此话无从更绝无冒险必要与董季娥言说。当务之急,便是早日逃出遍布着董家耳目的炎京去。待到董季娥与夫重聚,确认肖子平并不知情,或也就慢慢放过了。

自此迟肖两家孽缘斩断,互不相扰。就如二姐所言,晚儿能当个一生安康的平凡百姓,已足遂为母之愿,未必就非来世一遭之幸。

饭后大小子二丫头围在祝秀才身边求爹爹讲故事,祝娘子坐床头摇着怀中幺湘,笑眯眯看着他们父子女三人。

管临识趣带着刚吃饱的晚儿回到窄小的厨间,借来秀才的书,接着给他诵《楞严经》听。

嘴上诵着心里却在走神,突然想及自己与晚儿的血缘关系,竟觉十分好笑:被人戏谑喊了半辈子舅公,这回果然成了名正言顺如假包换的亲舅公。

怀中晚儿不哭不闹,呼吸匀静,管临低头看去,红彤彤的炉火映在婴儿一天比一天更见分明的五官轮廓上,今细观发觉,这长眉浅瞳,简直跟他舅舅眉眼一个模子!管临不自觉嘴角勾起,擡手轻捏了捏那小脸蛋。

目光下移,又见其翘鼻薄唇,实跟他那混蛋亲爹一般模样——管临惊收回手,差点又给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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