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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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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临到小区门前,她却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套着卫衣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张望着。

见到是她,苗烟眼睛倏忽晶亮,朝她招手,举着伞走过来。

今天苗烟放假,但她没有待在家里补觉,而是冒着这样大的雨天站在小区外等着什么人。

在等谁其实已经不言而喻,章寻宁心底一瞬柔软。

苗烟说看到她没有带伞怕她淋雨,是特意出来等的。

心底那处柔软开始扩大。

天气的冷已经不重要了,她出门没有记住带伞,但却有另一个人会注意着、牵挂着。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淡漠的,至少这个孩子不是。

回家后章寻宁去洗热水澡,苗烟到厨房为她煮牛奶,之后一切生活轨迹便都照常,她该做自己的事,苗烟也回去做自己的事。

但彼此都知道,在这个家里她们只隔着一道墙,这个家里是有生活气息的。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雨还没有停,间或夹杂着雷电轰鸣,苗烟抱着枕头摸着黑挤进了章寻宁的房间,她说打雷了,害怕。

她说她要和小姨一起睡。

章寻宁掀开被子分给她一半地方,本来闭着眼养神睡觉,却感到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有滚热的肌肤触感包裹她双手。

她知道苗烟在想什么:“一点雨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安静片刻。

苗烟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但我不想小姨生病,所以一定要亲手捂热了才放心。”

章寻宁哑然,喉头似被顶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么多年来章寻宁坚信着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的这条道理,所以她才能从过去走出来。

她一向认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真理,直到遇到苗烟,直到遇到这个说不清是累赘还是礼物的人。

章家每个人都不会分外注意她,苗烟却将她视若珍宝,格外重视。

她们就这样相伴了很久,生活习惯渐渐相融,心意也慢慢变得合拍。她们说是两个人,某些时刻来看,反而却像是同一个人的两面。

章寻宁坚信着的那条真理开始动摇。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不妙的境地,却并不想从中抽离出来。

就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如同初遇的那一个夜晚,章寻宁开始想起以后,本来在她的计划里往后的生活都不会再有另一个人,苗烟是个意外,苗烟长大就会离开她的身边。

可现在她开始不敢想象。

她开始不敢想象以后苗烟长大会离开她,开始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接受没有苗烟存在的生活。

她们是同病相怜,也是一张镜子所投映出的不同的两面。而她一旦开始对此倾注感情,就如同在向自己倾注,就永远没有办法抽离,就像人永远没有办法将自己割舍成两半。

就在这个夜晚,章寻宁开始奢望更多、更多的东西。

4.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它来得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倘若一旦显露出雏形,那么必将会带来巨大的震颤。

上升期的章寻宁仍然没有丝毫懈怠,如同她看海时许下以后要到更广阔的地方那样认真,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没有因为逐渐好起来的生活而觉得可以放松下来。

如果仅从表面上看,那么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章寻宁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始终勉励自己。

然而她这样认真、这样不敢懈怠的对待工作的目标,却已开始发生转变。那个一开始她所想要警醒、告诫凡事唯有自己才能够依靠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她真正牵挂不下的人。

她开始不想要她过得那样早熟。

她开始想要走到更高的地方,才能够让苗烟更多的依赖着自己。

这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同理心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章寻宁没有深究,她在那时也并没有意识到产生这种情绪和想法其实是需要深究的。

生活就这样往下过着,一切都似乎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章寻宁朝着这个目标前行着,而这个目标也更深地根植在她的心底。

这成为了她的本能。

本来日子就该这样平稳的运作下去,然而临近高考的前半年,章寻宁却能够隐约不安的感知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常常能感到有目光饱含期待的望向她,然而想要去追根溯源,却又能感到目光的主人略带羞怯的避开,装作无事发生。

这道目光的主人,是苗烟。

那个年纪还很轻的孩子总是以目光描摹她的鼻、唇、眼,视线总是不经意落在她没抽完的烟蒂上,去看她留下的口红印。

苗烟愈发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印证了某种想法。

章寻宁的不安无法言表。

一方面,她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错误的感知。另一方面,她对日后不可控的一切因素都感到恐惧。

本就单一的生活在雷雨夜突然的闯进另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而这多出来的变故,更是使章寻宁手足无措。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许这份迷恋会在苗烟长大后理所当然的消散,她不该去想太多。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

在感情方面很迟钝的章寻宁,总是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

然而这是在她与苗烟之间,她所做出的最优柔寡断、最糟糕的决断。

如果真的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任由时间去解决一切,那么她与苗烟之间可能在高考结束后并不会闹得那么僵。

也许苗烟会照常去上大学,她们还会保持着联系,直到苗烟变得没那么倔强锋利、章寻宁也变得没那样忧惧与犹豫,这份感情会在某一天以一个较为温和的形式展露出端倪。

但也有可能这就是她们必须经历的东西,也许即便向如珊不出现,她们仍会以较为惨烈的方式收场。

在那一段时间里,章寻宁总是能够感知到有人在跟踪、偷窥着自己,向如珊的窥视欲太过极端,而她们并不熟,章寻宁也不像和她变得熟稔。

这是个大麻烦。

但章寻宁没有怕她。

章寻宁遇到过许多具有恶意的人,但她唯一会感到是自己软肋的,就是她害怕这些人去叨扰苗烟。

她渴望着苗烟能够在相对平稳的生活里长大成人。

这是老师的嘱托,也是她自己的愿望。也是她寄托在苗烟身上的,有关于自己充满遗憾的过去的希望。

偏偏天公不作美,越是怕什么,就越要应验一些什么事情。

临近苗烟高考、关乎人生走向的这样重大的事件时,向如珊敲开她办公室的门,带着诡异的兴奋,向她讲述许多乍一听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家里的孩子、高考、具有高话题度的题材……

每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章寻宁立即明白了向如珊的意思。向如珊是个疯癫的精神病,但在某些地方,她的嗅觉却十分敏锐。

而当向如珊最后带着诡谲的探究意味看向她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可怖起来。

不是因为向如珊的所作所为。

而是在向如珊探究意味的审视下,章寻宁第一次直面的、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先前苗烟所表现出来的过于亲昵的态度,自己其实并不反感,也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哪里不对。

她所在想的,只是如何去规避两人间产生出来的感情会带来的风险。

她心里的秤杆其实早已在往苗烟的那一端倾斜。

她也并不是清白的。

苗烟对她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感情,她也同样有。她们是一张镜子的两面,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章寻宁第一次生出想要某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

直到向如珊离开办公室,留章寻宁独自冷静的时候,章寻宁才发觉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够安全。

但即便是心绪已经镇定下来,章寻宁却冷静地在想——这个办法也并不是不可行。

5.

向如珊的威胁固然惊悚,但直至苗烟即将高考,也并没有真正的实施。

一切看起来好像就可以这么过去。

高考落幕,章寻宁在人群里等候苗烟。她带着她回家,共撑同一把伞,天是微微阴暗的,带着沉重学业压力释放的轻松感,也同样带着说不出的离别的愁绪。

哭与笑,是在毕业季最常发生的事情。

把苗烟养育到这样大的年纪,已经初具成长为大人模样的雏形了。这一路上风雨斜吹,章寻宁心中难得有五味杂陈之感。

算是完成当年对老师遗愿的嘱托了吗?还是说算是完成自己对自己过去不够幸福的二十几年的某种希冀?

抑或者说,只是纯粹为苗烟而高兴?

这三者或许都有。

正这样慢慢地想着,风忽的吹斜了伞,章寻宁面庞露在伞外,被豆大雨珠拍打。

她双眼平静,却看见面前到处张贴不堪入目字眼的纸张。

原来是这样。她在想。

气氛停滞片刻。

章寻宁安静地站在原地。

然而片刻后,她却能感受到身边的带着怒气的动作。她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身边还有苗烟。

章寻宁看见苗烟动手撕去纸张的模样,她很想留住这样在乎她的苗烟,可苗烟越是这样横冲直撞,反而越多局势不利。

这样的发泄对于解决问题而言,起不到什么作用。

暴雨里,章寻宁伸出胳膊,细心而耐心地一张张揭下那些印满污言秽语的纸张。就像她过去所做的那样,淡漠、冷静、不露破绽。

雨打透了她的旗袍,她却没有感觉到冷意。

她只是在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向如珊并没有打算收手,并没有打算让一切翻篇过去。在高考前夕的安静,其实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向如珊在给她时间,也是在逼迫她,怕进展太快反而使章寻宁与她鱼死网破。现在高考过去,才是她真正要做恶心手段的时间。

似乎都能想到向如珊在她耳边说:“你看,高考都结束了哦,她要去读大学了,你也可以和她分开了。”

如果这种精神病可以彻底消失就好了。

在暴雨里,雨水冲刷过她的眼睫,她边眨眼,边坚定了这个想法。

让向如珊消失吧。

解决完这些张贴在墙上的打印纸张,章寻宁回到家里,才渐渐感觉到湿透旗袍紧贴在身上的冷意。

体温似乎迅速下降,使她头脑轻微发晕。

洗澡的时候,热水浸泡包裹着身体,章寻宁在浴室氤氲雾气里擡头,靠在浴缸边缘,看向天花板,露出一种很少示于人前的类似于脆弱或者说疲劳的神情。

解决完向如珊,然后呢?

对于苗烟,她应该要怎么办?

当章寻宁意识到她与苗烟的心意是同样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时间这样仓促,关于向如珊的逼迫,还有高考落幕后的分别,一桩桩一件件的朝她压来。

章寻宁觉得头痛,从太阳xue开始疼。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快要生病发烧了,只以为是心情不佳所导致的。

直到越是泡澡头越是晕,周身包裹着她的温水已经不能给予她舒适之感,她才头重脚轻的站起来想要出去,却发现没有换洗的衣物。

嘴皮千金似的沉重,章寻宁该喊苗烟进来帮她拿件衣服,可她又恐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直面。

她直面过得糟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从没有逃避过。但她这次想逃避。

直到不适感愈发严重,章寻宁明白自己不能再拖,才不得不开口呼唤。

等待了一会儿,才听见熟悉的拖鞋声越来越近。

她在浴帘后等待着,不适感加重,眼前有种接近晕眩的感觉,但她还能撑住,所以她耐心等待着。

窸窣声响起,帘外的人终于将东西递进来,章寻宁头昏脑涨地去抓,却抓住的是滚热的东西。

可浴帘外递进来的不是衣物,是苗烟想要和她紧紧相扣的手。

温热肌肤紧贴在章寻宁的手心,几乎是一瞬间,章寻宁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点蜡烛吃蛋糕的夜晚。

那个青涩的孩子,还有如今已成年的苗烟。

掌心的温度却一直没有变过,永远都是那么真实。

有眼泪想要流出的感觉,章寻宁忍下了。二十几年来,每当她需要一只温暖的手掌时,永远都没有向她伸来。

只有这时、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

对上那双与她一样充满情绪的眼睛,章寻宁任由那张唇贴上自己的,任由对方胡乱的、横冲直撞的吻自己。

头昏沉得愈来愈厉害了,章寻宁的情绪也烧得愈发滚烫,如火燃烧。她冷静了很多年,她强迫自己镇定理智了很多年。

但她在这一刻不想要再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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