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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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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6.

头昏脑涨、身体发热的感觉并不好受, 这让章寻宁觉得自己如被放入一只闷热的大蒸笼,拿来体温计一量,竟然发了烧。

过度的贪欢是有代价的。

但是独自躺在床上、思绪昏然的章寻宁, 却不得不以感性的思维想到一件事——这种生病的痛苦是不是一种来自命运的警告, 警告她刚刚在浴室里做了多么不该做的一件事?

发烧使章寻宁的冷静思维开始不够镇定, 在偶尔几个眼皮沉重的瞬间,她近乎于感到惶然。从很久以前开始, 她就没有再感到类似于惶然这种情绪了。

亲人离世也好, 工作困难也好, 都不会让她惶然。

可是苗烟不一样。

某种程度上,苗烟的存在是一种责任,她与苗烟之间有着一种无论是曾经的亲人还是如今的工作都没有的一种强烈的联结,这种联结也许叫责任、托付、同甘共苦。

最初发着烧的那几天, 苗烟堪称是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章寻宁, 这让章寻宁本就繁重的心思更加混乱。

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她们才会分开。

章寻宁才会觉得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发烧时身体从内到外散着热气, 夏季的夜晚总是多雨, 但即便是这样, 也不能够让她感到清凉。热意使她胸腔发闷, 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浴室里发生的那一切她不敢再回想,但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 她又不得不去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掌控全局的章寻宁,也有慌乱到无法独自做决断的时候。

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诉说, 糊涂到在不点灯的夜晚用搜索引擎了解着各种她感到惶惑的事情。

七岁的年龄差。

高中生。

类似于亲人的关系。

……

诸如此类, 在她的搜索词条里一个又一个蹦出来。

尤其是当这些东西综合在一起, 使人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搜索引擎、或者说大众视角里给出的答复,也如章寻宁的担忧一样。

七岁的年龄差距过大, 而对方又是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没几天的人,即便她已经成年,身体也已经成熟,可心理思想上的成熟并非一朝一夕,十九岁其实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

十九岁的孩子不仅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甚至可能也不够了解自己。

章寻宁也深知,在这段感情里她是成年人,是那个学历、阅历、人生经验都占有优势的那一方。在这种不平等之下产生的感情,真的是公平的、理智的、长久的吗?

最重要也是最无解的一点,除去以上种种,她们还有另一层关系——她们并非一面之缘、或者社交网站上认识的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甚至是“亲人”。

倘若这种关系一旦曝光,就如同向如珊会有的那些龌龊心思一样——人们一定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新鲜,然后在茶余饭后讨论甚至是诋毁这件事。

过大的年龄差距、不够成熟的一方、似是而非的亲人关系,这一切组合起来就已经显得很危险了。

再加上舆论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十九岁的苗烟,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章寻宁早就章家倒下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的那一切,人们的污言秽语,亲朋好友间的猜疑妒忌,夸张的媒体报道,她很清楚这种痛苦落到一个具体的人的头上时,会成为一种不亚于身体暴力的巨大伤害。

苗烟有勇气在只有她们二人的、思绪混乱的狭小浴室里握住她的手。

可假若那些谣言满天飞,她的同学、老师都收到诋毁短信时,当她走在校园街道上时也必须要顶着那些审视她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和“亲人”相爱的目光时,这种勇气还是一样能够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吗?

章寻宁不知道。

而这样的思考也让她感到分外疲劳。

发着低烧的时间里,需要考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使她头昏脑涨、毫不清醒。但也是因为发着低烧这一层关系,章寻宁所有需要思虑的事情,都可以因病情的难受去短暂的逃避。

生平第一次,章寻宁如此渴望这世界上有某一个角落可以让她去逃避。

她的人生总是要直面太多太多的东西,仔细回想以往那么多年,这些事总是一桩一件的袭来,她根本没有任何一口的喘息之机。

现在是六月,八月末,苗烟就要离开青山市了。

烧得头脑发沉的时刻,章寻宁混混沌沌地想着,拖一拖吧,再拖一拖好了。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让她也喘一口气吧。

做出决断这件事就是在割舍,然而无论是哪种割舍,对于章寻宁来说都很艰难。

淋雨后生病的这段日子,章寻宁还是先按照以前的想法去做。

关于浴室里那件本不该发生的事,她没有再去提起。也就如同她也不会去和苗烟提起她们之间的感情。

不提起,其实就是一种隐形的疏远。

按照章寻宁最初的预想,在这个高考结束后的假期,她会让苗烟慢慢的学着管家。这是她送苗烟走向社会前的第一课,让苗烟学会脱离她去料理自己的生活。

生病也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家里的大小事都由苗烟来管理。章寻宁虽卧在病榻,却也在继续自己的工作,繁重的工作似乎可以麻痹她的思想。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忘记。

她想要向如珊消失,只有站到更高的位置,才有可能实现这一点。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录取通知书就这样快要出来了。

该做出的决断,似乎也该到时候了。

将整个家交给苗烟的这段日子里,章寻宁总是在沉默的观察着她。就好像苗烟在那个雷雨夜初来乍到一样,章寻宁在观察着她的习性,然后做出如何相处的判断。

在那段时间里,苗烟在察觉到章寻宁的冷淡后,她心事重重、几乎闷闷不乐。她发觉这是很糟糕的境况,而她进入不到章寻宁的世界,不懂那些人际关系,也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意识到这一点后,苗烟做事也有些提不起劲来。

但在章寻宁的眼里,一切却是不同的。

章寻宁的眼里,并没有看到苗烟提不起劲来的那一面。

她所看见的是苗烟具备的使家中变得井井有条的能力,才这样短的时间,苗烟却已自己摸索出来了很多的窍门与方法。然而苗烟现在所接触到的,仅仅只有学校和家里。

那如果有一天她所在的地方更加广阔呢?

她这种天然具有的使一切变得井井有条的组织力与规划力,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发挥之处?她的能力会不会被更深的挖掘?

而当一个人的能力可以被挖掘的更深、发挥出更多可能时,她的眼界也会随之改变。

若有一天苗烟发觉到自己的能力可以使自己走到更远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到了那一天,她再回想起现如今发生的一切闹剧。

她会不会后悔?

再假设,章寻宁顺应了苗烟的心意,暗处又有向如珊或者类似向如珊的人虎视眈眈,使得这场闹剧有了糟糕的收尾——就像是向如珊的威胁,她会让苗烟的老师同学都知道这些——这种糟糕的收尾,会不会限制苗烟日后的发展?

到了那时,苗烟会不会后悔?

这么多天以来章寻宁绝口不提、甚至也不敢细想的事,必须要面临决断的到来了。章寻宁无论哪一方面,在这段感情里,她都是有优势的成熟的那一方,所以她不能够扼杀苗烟日后的其他可能性。

她得先把自己养大的孩子放出去,让这个孩子去看一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她起码要先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再去想别的事情。

录取通知书出来之前,章寻宁很少回家,有意疏远她们之间的距离,冷却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难听的话语,也没有激烈的争吵,章寻宁试图让这段关系先暂时的无疾而终。

大学足足有四年,足够一个人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倘若是年少时的依赖迷恋,随着时间过去,总会消散的。

倘若不是……章寻宁没有细想。

随着章寻宁拉远了和苗烟之间的关系,向如珊那一边渐渐安静下来。重新投入工作后,章寻宁暂时忘却了向如珊的威胁,少有的心宁静气了一段时间。

然而就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几天,向如珊不告而来,登门拜访。

办公室里,向如珊紧紧盯着她双眼,不吝啬以最恶毒的字眼去加以揣测她们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章寻宁没有及时彻底与苗烟划清界限。

在向如珊这个疯子眼中来看,即便章寻宁已经冷淡对待了苗烟,却还是不足够。她嫉妒苗烟,并对苗烟的存在感到不安,可她却不会想到这一切本来与她无关,她才是强行挤进来的那一个,才是最不道德的那一个。

向如珊这次来找章寻宁,自然有她自己的杀手锏。

那是一份录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苗烟曾语气坚定的说过那样一句:“我喜欢她又怎样?……”

青涩倔强,使章寻宁心底一抖。

倘若是以前,章寻宁还不至于那样害怕。但在她们那天浴室阴差阳错的一晌贪欢之后,章寻宁其实是心虚的。心里有鬼的人,最怕捕风捉影的威胁。

尤其是录音另一边的那个人那么坚定的、倔强的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她不能看着这个孩子陷落到流言蜚语的可怖境地里,不能看着这个孩子因为她而在走向广阔世界的道路上受到重重阻碍。

章寻宁知道她一定要避开向如珊想要她陷入的节奏,向如珊看得出她的软肋,那么她就一定不能够承认这是自己的软肋。

她淡漠的,讲出并不是事实的话,只是为了引开向如珊的注意力:“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话而已……你未免把她想的太重要了,几年前她妈妈将她托付给我,现在她考了外地的大学,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意指不论向如珊会不会对苗烟的老师同学放出那些引人生厌的话语,她都不会受到影响。

向如珊带着不正常的微笑,企图刨根问题,姿态惊悚:“你的意思是她是一个拖油瓶?”

“所以她真的只是你的拖油瓶而已吗?”

是拖油瓶吗?

雷雨夜那个被打扮的如同一份礼物的孩子来到她的身边,来到一无所有的她的身边,其实说不清是累赘还是礼物。

现如今一不注意,竟已互相帮扶度过了这么多的年岁。

是累赘吗?是拖油瓶吗?

不是的,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但是章寻宁只是垂下眼,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

向如珊尖锐的“哈”了一声,似乎感到异常的兴奋与满足。

这种看似彻底抛却了苗烟的态度,极大程度上安抚了向如珊暴动的情绪。如果想要苗烟按部就班走到更广阔的地方,发挥出她本该有的出色的能力,那么决不能让向如珊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散布谣言。

至于让向如珊消失在她们的世界里,需要更长久更缜密的计划。

章寻宁想到。

向如珊的情绪得到安抚后,假模假样的与章寻宁寒暄了几句,那诡异的表情从她面目上收敛回去,又是妆容精致妥帖的温和女人。

两人讲完最后的话,章寻宁要请她先离开。

终于要应付完向如珊了。

对于章寻宁来说,紧绷的心态可以稍微放松下来。

然而打开门以后,却使她怔忡在原地。

一枚洁白的百合花瓣子安静落在门前。

助理途径走廊,这时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见章寻宁出来,顺口讲到苗烟曾来过,似乎是想要送一捧花,但不知为何最后又走了。

章寻宁喉咙发麻,她只知道“嗯”一声。

向如珊站在身后,似已猜测到全部,挤着眉毛肆无忌惮的说着恶意的话语,章寻宁站在原地,捡起那一片百合花瓣,任由向如珊如何恶意的中伤着她、中伤着苗烟。

不能够着急。

章寻宁用指腹去擦拭那片洁白瓣子,告诫自己不能够着急。

即便她已觉得小腿灌了铅,心底发冷又发麻,似乎略有些浑浑噩噩的了。可面对向如珊问她,苗烟这样做是不是很烦人,她听见自己身不由己、口是心非地回答:“是。”

但怎么可能是呢?

永远也不可能是,苗烟对于她来说,永远不会是烦人的那一个。

可她却只能这样回答。

明明是夏季,她却觉得小腿如被寒冰冻住,移不了分毫。

7.

那天的回家路途,章寻宁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

她没有让司机送自己,而是独自在夕阳下,一步一步、踩着高跟鞋向家里回去。她的步子不大,动作也不快,一小时的路途硬是走了快两个小时。

在这一路上,章寻宁有些心情麻木的想了很多。

从一开始,她并不想让彼此之间的分别变成这么难堪的。

对于章寻宁而言,她预想中彼此确实是需要分开一段时间的,也许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最初向如珊找上门来,她就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谋划。

她与苗烟拉远了距离,她让苗烟看懂两人之间眼界、人脉、能力和社会身份上的差距,从没有爆发过任何的争吵,即便是会让人气恼的事,也没有去做。

按照预想,她们之间的一切都会无疾而终。

苗烟会去很远的北方读大学,四年的时间,足够她从一个需要自己来保护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到时她会遇到新的人、遇到新的机遇,经历过这些以后,她也就会有自己的思考,会有比起现在更加坚定的人生目标。

到了那个时候,苗烟会选择要不要再回到青山市。

……也会选择要不要再来见她。

但不论到了那时苗烟是否还会来见她,她们彼此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紧绷的状态。

在门外得知助理所说苗烟曾来过的这一件事以后,章寻宁几乎能在想象中看到那张青涩的,带着倔气的面庞。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相处下,她有些过于了解苗烟了。

就如同她会知道苗烟无法处理类似向如珊这样的人一样,她也会知道苗烟听到那些话后的反应。

先前煞费苦心所经营出来的无疾而终的表象,竟然也要被打破了。

明明不该有争吵。

明明四年后还会有再去做选择的余地。

可是如今阴差阳错到这样的地步上,章寻宁只是觉得分外无力。她觉得自己被架住了,前后左右,竟动不了分毫。

苗烟一定是听到了那些话才会选择离开,不然章寻宁想不出苗烟没有亲自将花送进来的第二个原因。

她能够做什么呢?

难道她要去解释吗?去解释自己心中并不是那样想的吗?去说那些都只是稳住向如珊的言不由衷的话语吗?

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去说那些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苗烟年纪到底是小,她有着最令人羡慕的年轻的横冲直撞的勇气,但她也有冒失不设防备的一面,例如被向如珊掌握的那份录音,再例如在面对张贴的造谣纸张时胡乱的撕扯。

章寻宁可以向她解释这一切,但解释完了呢?

如果把实情全部都说出来,苗烟会怎么做?

解释了全部的事情,苗烟这样聪明的性情,总会洞悉她的心意的。这举措和表白心意,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而得到自己这份坦诚相待的解释后,苗烟大概率不会甘愿妥协这一切,或者即便她甘愿于妥协,纸包不住火,在没有彻底解决掉向如珊之前,苗烟极有可能会犯下第二次类似于那份无心的录音的错误。

或者,退一万步去说,就算苗烟没有去做上面所预测出来的事,苗烟也一定会执着于抓住她的这份表白心迹的话不放,绝不容许她去否认自己的心意,一定会顺着她的话去要一个结果。

可苗烟年纪还小。

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

恋人之间的爱,绝不能够在关系不对等的时候出现。即便能够维持一段时间,这份关系不对等的爱也总会在时间之下暴露问题、分崩离析的。

而且也完全违背了自己要让苗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经历更多事情的初衷。

想过了这一切,章寻宁在路上走得愈发慢了。

到了家门前,拿出钥匙的那一刻,章寻宁垂着眼睛,终于沉默的做出了决定。

装作不知道吧。

装作自己不知道苗烟曾经来过,装成一切还是可以无疾而终的那个样子吧。

然后,她打开了房门。

门对面的桌子上,苗烟安静注视着她。

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压抑,沉闷,可怖。

她说她考上了。

章寻宁说,恭喜。

她说她下个月要坐飞机走了。

章寻宁“嗯”了一声。

章寻宁从苗烟身边擦肩而过,模样是冷淡、镇静,最后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小小的一扇门,就此隔开了两个人的心事。

门的另一边,章寻宁背靠着门,仿佛有种脱力感。她没有吃晚饭,回家时间拖蹭了很久,饥饿得久了以后这份感觉甚至变得不够明显,最近又是刚刚病愈就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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