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手劄第八十四页(2/2)
时羡仰头,妄想以此来抑制住眼中的泪,可效果不佳。
她只是眨一下眼,泪水就濡湿她眼睫,朦胧了她视线。
用手去擦拭脸上的斑驳泪渍,不经意牵扯到耳旁肌肤。
疼得她眼泪止不住。
她想,妈妈当时也这么疼吗?
她挨的巴掌和拳头比她多,应该比她要疼得多,毕竟都疼到受不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窗帘紧拉,灯光暗黄。
闻宴没问时羡疼不疼这种废话问题,他搂着她,脸埋在她颈间,缄默。
要不是时羡能感受到颈窝里那道微沉的呼吸,她还以为闻宴听她讲故事,听着听着入睡了。
时羡轻声问:“闻宴,你是不是困了啊?”
男人还是没吭声。
时羡:“困了你就去洗漱,睡觉吧。”
闻宴只言不语,一动不动。
时羡正要扭头瞧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他收紧胳膊,加深搂抱她的力道,回:“不困。”
声音沉闷,好像……还带了一点鼻音?
心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猜测,时羡笑了笑,求证般地说道:“闻宴,你让我看看你。”
闻宴没让她看。
侧脸在她颈窝不住地摩蹭,时羡在密密麻麻的瘙痒中感受到了一片似有若无的湿润。
心中想法被证实,她怔怔然的。
——和闻宴强吻她那天晚上一样,他又埋在她肩颈,自以为她不知道地在掉眼泪。
上次是因为她要离开,而伤心。
这次是对她往日经历感到很心疼才哭的吗?
时羡在昏沉的光线中无声笑了一下,她抱着闻宴的脑袋,语气轻松道:“闻宴,你是不是哭了,起来让我照张相,裱在床头。”
“……”
闻宴恶狠狠咬了一口时羡锁骨。
他擡起头来,神色淡然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眼尾泛着不自然的微红:“你发梢扫我眼睛里去了,是不是应该补偿我点什么?”
时羡说:“你把泪水擦我脖子里了,是不是也应该补偿我点什么?”
“话要说完。”
闻宴淡嗤,慢条斯理地说:“是被你头发刺激到流的生理性泪水。”
时羡哼笑。
死鸭子嘴硬。
—
次日,早晨五点。
闹铃声响个不停。
在它响第三次时,闻宴胳膊越过时羡身体,去够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钟。
今天不是工作日,昨天两人又太晚才睡。
闻宴放下手机,准备继续搂着时羡好好休息松懈一天时,她“腾”地坐起来。
脑袋一下子顶到他下巴。
闻宴低“嘶”一声,朦胧睡意全部消褪。
时羡脑袋嗡嗡作响,睡眼也不惺忪了。
她上手捏住他下颔,表情关切,说的却是推锅的话:“让我看看……唔……都红了,疼不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下次要注意点,知道么?”
闻宴气笑了。
他好脾气地不跟时羡计较,边给她揉脑袋顶,边搂她肩躺下来。
时羡不肯,声音含着刚睡醒的软:“不行呀,我要起床给你做早餐,为你换衣服。”
“……”
闻宴想起昨晚嘲笑她能五点起床家里的猫就能开口说话这事来。
难怪她昨晚临睡前困得不行,还要从床上撅起来拿手机定闹铃。
闻宴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时小羡,你有精力五点起床给我做早餐,但你男人今早没这个精力吃。”
昨晚时羡睡得很晚,他看着她的睡容差不多天快亮起的时候才睡着的。
睡着之后,又做梦。
不知道是他睡前的心理作用还是因为什么,梦中发生的内容竟然都是昨晚时羡给他讲的那些事。
他就像个阿飘,飘在她身边,目睹她的一切。
这是闻宴做过最恐怖的一场噩梦,天亮时分他从梦中惊醒,看着时羡的脸,很长时间才缓过来。
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又被闹铃扰醒。
从昨晚到现在,他拢共都没睡三小时。
时羡先是对闻宴一大早的叹气发表评价:“你年纪轻轻,怎么一把年纪的。”
又对他说没精力吃她做的早餐感到不满:“怎么回事啊,闻宴,你不行啊。”
时羡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对闻宴年纪轻轻又是叹气又是精神不振的,发表一下客观看法而已。
没想到闻宴听到这话后,眼眸微微眯起,然后猝不及防将她压倒在床,双臂双腿钳住她四肢。
“闻太太。”他说,“有些事你可以明说的。”
“什么事?”
“你想要我。”闻宴嗓音低低的,“这件事。”
“……”
时羡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挑战了一个男性的权威,她明明是随口一说,偏偏闻宴要曲解她意思。
“我没有。”
闻宴缓而慢地啧了一声:“那你别动。”
时羡正要问为什么,倏地感觉到小腹杵了根难以忽视的东西。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知道这是什么,于是耳根蓦地发热。
闻宴面不改色:“这是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
时羡点头:“……我知道。”
“知道什么?”
时羡凝噎:“知道你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你还知不知道——”
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光,黑暗的卧室里,男人轻挑眉梢,微哑的嗓音掺着几分散漫劲儿:
“我现在很想在这间卧室,和你做一次。”
和闻宴在一起这么久,时羡已经能做到对他那些不正经的话听而不闻了。
既然闻宴打算今早不吃早餐,那她也不起床了,她钻进闻宴怀里,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觉。
“嗯,你想,我先睡了。”
“……”
等时羡睡到自然醒时,差不多到了午饭点,闻宴不在床上。
她洗漱完出主卧,发现别墅也没他的身影,心想着大概他有事出去了。
和平时一样,时羡没问闻宴去了哪里。
他们这对夫妻对彼此都是放养型的,不过问工作事务,也不报备日常。
偶尔时羡会心血来潮发信息问问闻宴在干嘛,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一张他坐在办公室办公的照片,和他相同的一句话——在赚养你的钱。
这男人日子单一至极,工作回家,回家工作。
渐渐的,她也就懒得问了。
机构已经竣工,S·Y融创的投资总监李东明前阵子说要投资一批医疗康复器材。
S·Y融创做事效率很高,前几天才把这合同签订好,器材今天就将送到机构来。
别墅有准备时羡的换洗衣物。
她换好衣服,先回公寓一趟,拿上合同准备去机构验收这批器材,在玄关处穿鞋时,在入户柜上看见一排用实木框装裱的奖状,每个奖状上都写她的名字——
诺贝尔害羞奖,诺贝尔漂亮奖。
诺贝尔气死人奖,诺贝尔没良心奖。
诺贝尔口是心非奖,诺贝尔聪明能干奖
摆在这些奖项最中间位置的是……诺贝尔坚强奖。
时羡扇着眼睫,一股难以名状的不知名情绪从她心里溢出来涌至全身。
她擡手,指尖将这些奖状一个个抚了个遍,然后笑着出门。
来到机构,时羡让工作人员把器材归置妥当,又把机构卫生收拾了一遍。
做完这些事后,已是黄昏时刻,她准备关门回家,去翻黄历选个开业的好日子。
门口站着的瘦削身影,让她脚步顿停。
是时忠国。
大概是梳洗过,他脸色没昨天那么憔悴,但坐牢太久,皮肤早已粗糙皲裂,身材也瘦不拉几。
穿的仍旧是昨天那身破旧棉衣,单薄黑裤,在瑟瑟寒风中立着,看起来模样竟然有几分可怜。
时羡知道布谷鸟和机构的地址肯定都是姜爱莲告诉时忠国的。
她无力,但心情没有昨天第一次见他时那么激荡不平。
时羡揉揉眉心,没多看时忠国一眼,挎着包朝街道走去。
时忠国擡腿跟上,见她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后才停下来。
有心忽视他,故时羡没把这天当一回事。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
她忙完机构的事要回家时,总能见到穿一身根本就不御寒的衣物的他,垂着手臂,站在机构门口不远处一个地方,也不开口说话,就隔着刚刚好的距离,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时羡不明白这男人要干什么,故意出现在她面前,是想让她泛恶心?
时羡确实被他恶心到了,她在第四天的时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视他。
脸上是面对别人时从未有过的,深程度的嫌恶和冷漠:“你逼死了我妈妈,现在是想逼死我吗?”
时忠国脸色惨白,面色骤然僵硬。
他咽一口津液,在她转身即将离去的时候,音量清晰道:“小羡,爸爸想和你吃顿饭,好不好?”
八年。
隔了八年。
时羡再一次听见他声音。
陌生,涩哑,难听。
听不出来半分以前的温暖和亲切。
不仅是声音,时羡从他身上也看不出来一丝以前那个为了不让她和妈妈冷战,便买零食和小礼物耐心哄她的慈父影子。
她无声冷笑,快速离开这。
没回头。
—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城市陷入热闹之中。
街头巷尾悠长音乐不停歇地播放,道路两旁装饰的花朵醒目漂亮,户外LED屏上显示偌大的跨年倒计时,商场在举办着盛大的年终活动……
这是之江市在为新年的到来而做的准备。
一大早,盛意和许思言就在群里艾特时羡。
宇宙无敌美少女:【你今晚把时间给我空出来哈,我俩准备带你去见见世面。】
思言:【穿漂亮一点,还要化妆,到时候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SX:【要带我去哪里见世面,是要去冰岛看极光?】
宇宙无敌美少女:【你想去冰岛看极光?好的,已截图发给闻总。】
思言:【嗯……今晚我们要看的应该也跟极光没差吧,是不是意意?】
她俩神神在在的,聊了半天时羡都没从她们紧实的嘴里撬出来今晚她们仨要去哪里跨年,只知道要化妆打扮。
闻宴起床准备晨练,时羡躺在床上扯住他一片衣角,另只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困意满满的哈欠。
“闻宴,我晚上要出去和盛意他们跨年,你到时候是在家陪蚊子,还是和季卫舟他们待一块?”
闻宴没问她去哪跨年,也没问她还回不回家睡觉,也没对她不陪自己而感到不满。
而是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嘴:“穿前几天我给你买的那套衣服去,你不是很喜欢么?”
“好。”
“再穿双舒服点、好走路、不磨脚的平底鞋。”
“嗯?”时羡狐疑,“为什么?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闻宴顿了下,说:“不知道,只是怕你到时候要走很多路。”
时羡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姐妹们一起跨年,因为闻宴走后,老家邻居王叔打电话告知她,姜爱莲摔了一跤,一直在叫唤着腰痛,却又不愿意去医院。
大多老人生了病或摔倒了,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不愿去看医生,只想着自己熬过去。
时羡没多想,心里一急,和闻宴盛意他们各发了条信息后,就匆匆忙忙朝老家赶去。
等到老家时,时羡才发现因为她行走得太急,以至于没带开锁钥匙。
铁门关着,她手掌拍了几下,以为会是姜爱莲搀着痛腰来给她开门。
结果门一开,入眼的是时忠国,时羡表情瞬间变得冷凝,她倒是急起来忘记已经时忠国出狱了。
时羡越过他朝屋内走去。
见姜爱莲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副不像有事,神情却复杂,眼神闪躲她的模样后,脚步停住。
“嗬。”
时羡顷刻便明白姜爱莲压根就没有摔跤,她是在消耗她的孝心,将她哄骗到这里来见她儿子。
时羡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而后勾着唇,轻声嘲弄:“奶奶,您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吧?”
姜爱莲神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
“你别怪奶奶。”
她走到时羡面前,粗粝双手捏起她的手,叹息道:“小羡,你爸爸实在是……太想你了,你坐下来好好跟他说说话,说几句也行,好不好?”
时羡顿感浑身疲惫,她揉揉眉心,一个眼神都没给时忠国,冷冷撂下一句“我和他无话可说”后转身就要离开。
猝尔,“扑”的一声。
时忠国曲膝,重重地跪在她面前。
时羡怔然后退。
姜爱莲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忙不叠弯腰扯他起来,他岿然不动。
“小羡,要新年了。”只说,“你跟爸爸吃顿饭吧,好不好?爸爸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