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手劄第六十页(2/2)
时羡沉思片刻,坚定道:“我待会就写一封情书,然后找个时间把他约出去。”
“小学生啊你。”方时序乐得不行,“都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表白?”
“……是约他去西餐厅还是?要准备玫瑰花吧,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
—
第二天的黄昏时刻。
时羡颇有些灰头土脸地从机构装修现场出来,准备招车回家时碰到了谢允昭。
他明显是刻意找过来的。
正要开口跟时羡说话,听见时羡手机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后,又耐心地等待。
是盛意打过来的:“羡羡,我在电视台看到你老公了,问我同事才知道他今天要做采访。”她是电视台的文字编辑。
时羡对闻宴工作上的事一无所知。
“你怎么对自己老公的事啥都不知道,他今天一来电视台,我好多女同事眼睛都跟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盛意恨铁不成钢,“他采访开始了,我给你发个直播链接,你迅速去看你老公穿得西装革履却顶着一张牙印脸,是多么的……”
她找不出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闻宴,时羡也不知道该把怎样一个词语安在闻宴身上,所以她选择直接去看,今天的闻宴是怎样一副样子。
从手机有限的屏幕里,她看到妆容大气又精致的女主持人,和西装笔挺又神色淡漠的闻宴,侧对着镜头面对面而坐。
这场采访是直播形式的,已经到了尾声。
主持人结束关于财经类的提问,倏地笑问道:“有一个问题想问我们闻总,对闻总来说,这辈子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手机屏幕里,男人静坐在明光锃亮的灯光下,五官轮廓俊挺又带着几分冷隽,十分矜贵恣意又让人移不开眼的一张脸。
下颔正中位置却有个清晰显眼的小巧齿痕。
这样正式的场合,他毫不遮掩,也不觉得丢脸,姿态坦然随意,从容自如。
长腿自然交叠,净白双手搭于膝上,时羡看到了那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在几年前一个夏天。”
能够捕捉人任何细微表情的镜头下,闻宴扯动唇角,声音清越而慢条斯理地回:“被一个小骗子,扇了两巴掌。”
时羡呼吸一滞。
她知道闻宴说得那个夏天是哪一年的盛夏,也知道闻宴说的那两巴掌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不告而别之后,闻宴突然找到她,他们隔了将近一年时间再次见面的那个夏季。
他像被卸掉全身气力那般,第一次脊背挺得不再那么直,低头,哀哀地看着她眼睛,轻声求她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他。
他说,都是我的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他又说,钱而已,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他最后说,时羡,恐怕你是看上了别的男人吧。
那天,时羡不仅对他表情冷漠又不耐地说尽了尖刻凉薄的话,也在转身要离开却被他攥住手腕不让走的时候,一时冲动扇了他一巴掌。
第二个巴掌,是他强硬握住她的手,自己朝他另一边脸庞甩过去的。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拉回时羡的神思,她抿抿唇,克制住内心生出来的异样情绪,继续去看采访。
主持人对这个回答明显感到不可思议,又接着问:“那后来呢?”
光线充足的采访室里,闻宴眼睑低敛,乌黑似漆的眼睫在眼窝处拓下一层淡淡的阴翳,他右手指腹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片刻安静过后。
面容英俊的男人掀起眼皮,看向镜头,目光深深。在外人面前一贯淡漠冷然的他,此时眉眼间漾着几分浅显的柔意。
他勾着唇轻笑。
隔着手机屏幕,时羡仿佛在与他视线相对,她听见他说:“后来——”
“她成了我太太。”
……
快速关上手机,时羡站在机构门口挥手拦车,谢允昭终于有时间能开口说话了:“羡羡,昨天我在你小区楼下等了你好久……”
时羡打断他:“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麻烦你了。”时羡捏着手机,扬眉道,“我要去跟我喜欢的男人告白。”
一刻也忍不了。
她想见闻宴,她想让他抱她,这种欲望在当下这个瞬间,强烈到难以控制、难以压抑。
所以。
在她情书还没来得及写,玫瑰花也没准备,更加没预约好餐厅的这一天,在这个天上薄云染着一层绚烂金边的这一刻,她迫不及待地来到电视台门口,气喘吁吁地站在闻宴面前,弯着眉眼问他:
“闻宴,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喝粥满堂的粥?”
—
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喝完粥后,天色渐暗。
时羡结账和闻宴并排走出店门。
彼时几个穿着校服外套,青春肆意的少年少女,擦着他们的肩走进店内,笑声爽朗。
时羡无法受控地被他们吸引,回头去看他们,没注意到眼前突然飞快跑过来一个大胖小子,即将被他撞到时,肩膀被人揽了一下,她被这股力道带着身体朝旁偏了一偏。
雪松香的清冽气息钻入鼻间,又很快消散。
城市夜景繁华,高楼建筑林立,灯光五彩绚丽。
时羡频繁咬唇,缓了一下呼吸后,她侧过脸扯一下闻宴的衣袖,轻声问道:“压马路吗?”
闻宴任她扯着,压低视线和她对视:“怎么突然想到压马路了?”
沉默两秒,时羡直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还不能和自己……老公压马路了?”
“能啊,走吧。”闻宴也缄默片刻,而后他喉结滚动,漫不经心唤道,“闻太太。”
时羡带着闻宴走的是那条高中时期他们两个人经常走的路。
小路上稀稀疏疏几个老人散着步,两旁老旧路灯昏暗暖黄。
忽然,时羡停下脚步——
隔了好几个漫长年头,她在昏沉夜色中,再次看到了那颗枝头没有开花,树干依然粗壮的流苏树。
她记得,他们曾在这颗树下接过吻。
深秋的夜,气温较冷,时羡想到自己待会要做的事,手心冒起了细汗,她喉咙干咽一口虚无,在心里无声打了好多遍腹稿,而后在今晚第一阵秋风吹来的时候。
偏过身,和闻宴面对面站着。
她微仰起头,目光落在他冷硬下颔那颗牙印上,又上移,看他薄唇和挺鼻,最后望着他比这夜色还漆黑幽深的双眸,张了张唇。
又打起了退堂鼓,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闻宴今天十分安静,也很有耐心,他唇角微不可察地轻勾:“闻太太,想跟我说什么?”
话语落下的下一秒。
时羡指甲陷入掌心里,继而尾音含着微微颤意的声音在这条静谧的小路上响起,她用清晰可闻的音量开口说:“闻宴。”
“你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
昨晚在草稿上写了很多遍的话,心里憋了很久的情绪,最终转变成了一句以前从未设想过的问句。
“……”
冗长的安静。
时羡心就这样一点又一点地沉下来,她匆匆垂下眼看着自己脚尖,忽然觉得路边的灯好像越来越暗,周遭老人微弱的散步声也好像听不到了。
闻宴一直没有回答,不过她苦涩地想。
或许,沉默无声就是他最得体的回复。
时羡压下心里的起伏,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正要擡头跟闻宴说没关系的时候,她听到了耳边又低又沉的声音:“——不能。”
刚要擡起的头又低下去,时羡咬了下舌,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以防自己变得更加难堪。
倏地,她脸被一双微凉的双手擡起来。
闻宴指腹在她眼睑轻拭一下,明明周围光线暗淡,他面容却清晰倒映在她眼中,就连下颔那个她留下来的牙印有几个小凹点,她都能数清。
闻宴敛着薄软眼皮,一如以往每次那般,深沉又认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每一处。
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
拇指用很轻和的力道蹭着她脸颊,带着亲昵和缱绻,他低下头和她平视,继而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毕:“时小羡——”
“爱根本没停过。”
恰逢此时,又吹拂过来一阵秋夜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