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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在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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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泽云松开手就进屋了。

“说走就走啊。”贺昭无奈道。

贺泽云回过头看他。

“过来跟老人家聊聊天不好?增长阅历。”贺昭逗他。

“你不过是一个人待着就想他了。”贺泽云的话可谓一箭穿心,“而且你也不老。”

贺昭有点经不住他三番四次的戳穿,沉默着。

那孩子也静静地背着手靠在落地窗旁边的墙上,影子像一片孤舟似的穿过洁白月光落在贺昭面前。

“你想去念书吗?”贺昭问。

“不想。”

“以后你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跟十三叔、楚煜叔全都没有黑市登录户口,没有跟中央签定协议,按理要去江南接受招安。”贺昭又问。

贺泽云:“为什么说这个。”

贺昭一笑:“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年纪值得有更美好的东西,而不是泡在血里头。泡在这里,就坏了。是很多前辈付出血一样的代价才把你们送出去......你们要用自己学到的本事尽力配合江南子弟兵以及政府军队行动,为我们黑市争得一席之地。”

贺泽云不说话,等贺昭进屋后他才跟着进屋。

贺昭并不会像贺泽云洞察他那样洞察这个少年复杂的心思。

比如他选的这个孩子一直困惑着一个毒枭为什么会允许自己跟一个禁毒军人相爱,明明相爱的过程并不算很愉悦也不十分坦率光明,甚至是彼此为难;这个孩子也一直困惑着一个毒枭为什么会帮助一个禁毒军人实现追求着的理想,即使当那个理想实现的时候自己很可能会被绳之以法。

“你有想过报了仇的时候,他实现他的光明理想的时候,你怎么办?”贺泽云道。

贺昭:“什么”

“琴老板说,我们都是渴望阳光的吸血鬼,当黑市帝国坍塌于第一缕阳光落下的时候,我们死于黎明前夕。”贺泽云提起压在贺昭桌面上的那封信,“我们还有能争得一席之地的时候吗?”

琴洱找贺昭谈过话,贺昭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回去之后不由执笔写信。

贺昭没有收拾好那封信,让这孩子看见了。

听见这孩子的话,贺昭笑了,笑声里带着些许不知道对什么的轻蔑和嘲笑。

“他的话你少听。我们是说我跟他,与你无关。”贺昭挥手,“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宁愿陪着我的心上人去拥抱我渴望的太阳,然后无比愉快地付出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有时候一霎那光明比生命长度更重要。”

贺泽云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震住。

贺昭去睡觉了。

自己以前很爱周舒瑾。翩翩公子,有所坚持有所追求而最动人,大家都叫周舒瑾为周公子。

他教会贺昭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永远不能够将就,就像心里时刻朝拜着某块或许说不出名号的圣地。他最在意体面干净,有一天他被玷污了,他的热爱消失了,他的声音坏了,眼睛坏了,浑身疼痛,懒惰得连澡都开始不想洗,脾气暴躁开始难以控制,他就开始寻死。人们都赞美他,阻拦他,无比地爱他,希望他能稍微对自己宽容一点。他说他也爱他们,只是他闻到了自己灵魂腐烂的味道,不想让别人也闻到然后他就离开这个过于冰冷的世界。

或许贺昭一时难以理解,难以接受,但今时今日,贺昭也希望自己心里能一直有块干净的圣地。现如今那就是飞副将站着的地方。

即使有一天贺昭在太阳底下化作飞灰,那天的贺昭也会像周舒瑾跳下悬崖一样深感愉悦。

飞副将或许会难过,但他不会为自己求情的,那也是飞云的坚持,是飞云的不能将就和无法茍且,也是除了周公子之外横亘在自己和飞云之间的第二道天堑。

飞云曾经劝贺昭改过,因为他了解贺昭,所以相信错的是事不是人,所以相信肮脏的是买卖而不是贺昭,骂贺昭不要脸是因为贺昭拿亲过别人的嘴去亲他,也劝过贺昭戒烟保重身体,但从来没有说过宽恕贺昭的罪行。

他深爱贺昭——或许是曾深爱过,贺昭不知道今天他是否还爱自己,他说的那句‘将会在无人之地依旧爱着’是在知道一切之前——但自从他知悉所有真相,他在后来爱着贺昭的每一天每一刻也深恨着贺昭的所作所为。

战争中大爆炸掀起的灰尘使封闭峡谷足足十余日不见太阳,震断的山脉埋断了大半个封闭峡谷。

封闭峡谷落得了个名副其实。

如果不是飞云对这片地方熟悉,他根本认不出来这放眼望去一片焦黑的深坑就是贺昭之前的罂粟田。

秋转冬的冷雨裹挟在风里,细细划过人的轮廓,雨不大但又冷又凶,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刺痛人的皮肤。

脚下的土地似乎还散发着阵阵焦臭的余热,乌黑的残烟蒙蔽了太阳。

没有军队前来搜救。

飞云千辛万苦翻过断裂的山岩来到这里,可这里除了灰还是灰。

在足够高温的一瞬间人就化了。

耳边传来细碎的焦炭崩裂的声音。

飞云擡起头,看见有一个背着行囊衣衫褴褛的清瘦少年,身高细长,轮廓利落,但饥饿肮脏,是个流落的难民。

两人站在僵直寂静的线上面面相觑。

那少年眼中的神情甚是幽深清傲,乍一看像极了年轻时贺昭的眼睛,冷静得有些许薄情。

飞云知道,这双眼睛不会永远都这样寂寥。

那是一双能装得下甚多深情的千丈潭水。

世上许多尖锐的灾难在那双眼睛里都会被执着地、耐心地细磨成砂,然后在命运安排下不经意地惊艳某人的岁月。

贺泽云看到这人一连数日像疯了一样在这乱石堆里扒着找尸骨,行为实在冒险而且暴露的风险很大,想把他劝返。

飞云遥遥地望着那被雨敲起了绒边的影子,似乎看到年少时那些慌乱的、躁动的、充斥着暧昧、拉扯、冲突和心疼的时光从眼前缓缓流过,像他膝盖下那融化着许多焦烟的黑水。

他和贺昭在夜晚里抵着额头凝望彼此的眼睛,而后细细密密地缱绻亲吻的场景历历在目,这一切的美好随着一场爆炸变成他心中死去的残骸,每当触碰就疼得他无力呼吸。

他模糊地喊了一声“哥”。

贺泽云:“我可以带你出去。”

就在他们返回途中遇到了外出运送军火的贺昭。贺昭坐在卡车里一边听新闻一边抽烟压惊。

飞云蹿上车抓住他,手脚并用地把他揍了一顿,又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贺昭不是什么很看重祖宗的人,任由他抱着骂着,用清水洗干净飞云手上皲裂的伤口。

战争胜利后,政府军决定将黑市生意人全部废除修为改编为平民,飞云无法接受,在表彰大会上以优秀军官的身份再次提出“保留修为收入编制、设立七十二司专职部门为国解忧”。

政府军对其进行打压,白曲被围困三个月弹尽粮绝而死,江南子弟兵几乎灭门。

飞云被捕入狱判处死刑,贺昭辗转找到逸风请他私下探视。

“殿下,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楚彼此是否还是当初的赤诚,还是都已经沦入尔虞我诈的虚伪。”飞云说,“走出金三角的时候军师与将军就已经想到有今天一日。”

“皇兄心中必不愿看到今天的结果,他有难处。”逸风说。

“殿下,起风了。我的手脚被铐着,劳烦您今日为我关窗了。”飞云说。

逸风走向窗边:“明日晚上贺昭来接你,再不济也会劫法场。你知道你们共同抚养了一位叫做贺泽云的养子么?今天他也来了。”

“知道。打战时捡来的。”飞云脸上浮现出笑容,“我很喜欢,只是相处时日还短了解不深。贺昭可不能随便把他养大就敷衍了事,要好好教。”

“他知道你要求高必不会草草了事。”逸风说,“不过你也知道他读书少,需得你在旁辅助。”

“书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飞云说,“我觉得还能像我全须全尾坐在这儿回忆一生的人还挺少。我的战友们很多没有这种福气。”

逸风把手伸出窗外拉住窗棱把窗关上。

飞云在他身后拉住贺泽云叙旧,把玩着贺泽云身上的旧式枪支:“贺昭自己是军火商,给你配的枪怎么是如此落后的款式,回去你要提醒他。”

“新枪火力太猛,老板怕我把控不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用枪也一样。你心性沉稳不怕用不好枪。”飞云说,“他让你叫他老板?”

“老板也是忧心时事紧张会连累到我。虽未能以父子相称,但已经赐姓与我。”

飞云:“我知道他这些年来心里有旧人旧事还未断干净——孩子,我的鞋带松了。”

贺泽云蹲下身检查飞云的仪表。

贺昭对飞云每一分捧在手心上的好,后来都成了他的穿肠毒药。

突然响起枪声。

血飞溅到贺泽云身上。

逸风浑身一震。那温热的血腥味让逸风瞬间转回身。

枪掉到地上。

“飞副将!”贺泽云抱住飞云从椅子上滑落的身体。

“快喊父亲!他是你父亲!喊父亲!”逸风嘶声道,“他走了多远的路啊!”

“父亲!父亲!”

飞云吞枪自杀了。

飞府昔日的热闹都转移到了明月朗庭,府邸四周繁华凋落格外寂静,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停滞感,好像时间已经停顿在飞云开枪的一刹那——所有刺入骨髓的恶意,无法冰释的前嫌都还在空中残留着凶悍的杀伤力。

飞云获罪入狱,二老散尽家财未能救出他。他们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一病不起。贺昭来到床前替飞云尽孝,二老并不领情冷眼相待。

官兵闯入飞府要抓走贺昭。飞姥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为贺昭求情,希望能将他软禁在飞府了事,如有死刑再把他带走。

贺昭得到宽宥,任劳任怨为二老养老送终。

逸子竭力发展政府军中由江南子弟兵府培养出来的军系,经过数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实现飞云的理想。他提拔楚煜、十三作为“七十二司”执令使(两人先后死于清缴敌军残余势力,后由贺昭、贺里担任),唐洢作为司长(琴洱战中重伤,后积劳成疾病情恶化身亡。肖巧儿自战争结束后便不问世事),晋军、谢堂燕作为政府军监察和七十二司监察随时沟通双方政策制度问题。

贺泽云改换称呼叫贺昭为“父亲”。

浮洳国相的躯体被封印在都城由傀儡之祖韩冰亲自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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