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2/2)
“你这几个月赚钱不多啊,你还夜夜玩耍就亏本。”
“忙,没时间赚钱。”周舒瑾道,“怎么办,穷死了。”
“你一个商人,忙得不知道赚钱……你说你到底有多爱管闲事!”
光是周舒瑾放出去的贷都还够他自己不务正业地挥霍几年的。
瘦死的骆驼就是比马大。
仓库里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走!不要磨蹭!”周舒瑾催促他的手下们放弃工作躲到地下室去,自己却走到外面。他发现国相的士兵正盘旋在他地盘的上空威胁着他,人数不低于两百个。
总督大人的士兵很快赶了过来试图把敌方击落。
焦灼的火药味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连他的肺都填满了。掉落的士兵横七竖八砸到他的住宅上,涂了一层层血。
“走,走!”贺昭推着他后背。
周舒瑾不太想走,想捍卫他的地盘,但贺昭扭着他往地下室走去。
“轰!”
一阵强大滚烫的气流把两人弹到仓库里。
周舒瑾只觉耳朵发鸣发痛,浑身疼,也不知道那个爆炸离自己多远。但贺昭受的伤肯定比自己重。
周舒瑾费劲爬起来,想扶起贺昭,可大地的震动使他连站都站不稳,屋顶上的灰尘铁锈纷纷掉下来,干扰了他的视线。
“贺昭!”他被呛了口气,话音刚落身后就摸索来一只青筋凸显的手用力扯住他,挣扎着把他带到仓库角落里。
周舒瑾在室内角落修建了不止一个地下室,防的就是今天。
贺昭在流血,也不知道是头上还是脸上的出血,他拧开变形的门,在又一次震动中和周舒瑾躲进去。
贺昭眼前发黑,后背剧烈的灼痛感使他动弹不得。
“哪里受的伤”周舒瑾缓过来就爬到他身边查看。
“止了,没流血了。”贺昭吃力地伸手摸摸脸。
周舒瑾起疑心,把他的后背翻过来,那里被炸开的碎片弹得惨不忍睹,衣服下被烧伤了:“啊。”
幸好两人在衣服下还是会穿防弹背心,要不贺昭就被炸成筛子了。
周舒瑾找来冷毛巾给他敷着,自己摸索了些药物给他处理好,到脸这里就倒抽了口冷气:“我给你争取不留疤的。”
贺昭可不像周舒瑾那样在意自己的脸,只猛力地推开了周舒瑾:“不用,我自己来!”
抗拒、药物、混沌、强迫、暗无天日等字眼如同找到了一处脆弱的裂口,随着贺昭这句话纷纷涌进他脑海里。
数不清的人,接吻,炽热的呼吸,烟草味,肥皂味,链子,铁门……
周舒瑾上一秒还想办法恢复贺昭的脸,突然间像被刀子刺入心脏,下一秒脸色唰地白了,手在空中停了半晌,往后退开。
他的动作那么明显,像被什么恐怖的事情吓到了,很快就离开贺昭远远的。
贺昭没想到周舒瑾反应这么大,他再擡起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周舒瑾远远坐在杂物架子之间的蒲团上,神态明显不对劲,周遭像耸立着受惊的无形毛刺,目光也透着野生动物一样的木然和排斥。
贺昭愣住了,慢慢走过去。
周舒瑾目视前方,似乎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贺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嘶!”眼前却是一只充满敌意的猫在冲他嘶吼。
随着一阵烟雾,那只猫蹿走了。
贺昭认识周舒瑾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贺昭心里忽然被一阵强烈的疼痛袭击了。他冥思苦想,也只能从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里隐隐察觉端倪。
那只猫剧烈地呕吐着,大概因为很差的食欲和偷偷逃掉正餐的坏习惯,什么都吐不出来,脊背因为频频的痉挛竖起毛来。可它还是费尽力气地朝远处跑开了。
“周舒瑾!”贺昭喊着他的名字。
它没有回头,最后消失在一叠一叠的箱子里。
贺昭是跟着那抑制不住的呕吐声找到它的,最后把它抱在怀里安抚着。
它不安得很,越是这样越发暴躁,对着人又抓又咬使尽浑身解数。
贺昭只得把它放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舒瑾才苏醒过来,睁眼望着一片昏暗不知日夜的光线,身边的纸箱子变得那么高那么高,以一种封闭的空间带着强制性意味地保护着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周舒瑾自我厌恶的感觉又一次强烈起来,他这副千人骑万人睡的躯壳,还拥有恶心的自作多情的一切亲密情感——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觉得的。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哦不,是灵魂,剥下来洗干净。
里面多少污垢!
它再一次呕吐起来。
直到密集的炮火停歇了,周舒瑾才勉强站起身走出杂货堆,脸色青白。
贺昭担心地走过来。
周舒瑾真心实意地爱着这个人,同时又像刚刚吃下了一大碗油脂一样犯恶心。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贺昭问。
周舒瑾只觉得耳边嗡嗡在响,每个字都听得见但连在一起就没半句听懂的。他想吐,在巨大的莫名的厌恶感里。
不是厌恶贺昭,反而是对他有些怜悯的好感以及对其他一切的疏离。
他得振作起来,像以前一样忽略它几天就好了,安排他的朋友们的落脚处。
“先出去吧。”周舒瑾若无其事地说,奋力把变形的门推开。明明两人知道,出了门的话,这一切异常的表现更不会被提及了。
上面已经一片狼藉,所幸房子本身只是受到一点震荡而非严重的炸毁。货物也都及时通过升降台转移到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