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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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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他走马观花地抱一百个人可怕得多了。

贺先生会用一种曾经只对于他才有的爱意浓重的目光去凝视另一个人了。

这让周舒瑾心痛难忍。

但就算他心里再怎么难受,也依旧表现出周公子分寸正好的风度来。不过介于对自己的清醒认识,他还是开口道:

“记得别让你那小男朋友出现在我面前。起码两年内,要不吃亏的怕不会是我。”

贺昭皱了皱眉头。

“放心,这是个提醒。你也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周舒瑾道。

他不会去刻意刁难别人,就像周栖生前也不曾跟他闹过几次矛盾,但要是真的到了一定程度,等待周栖的就是不容商量的死亡。周舒瑾是从金三角走出去的,骨子里不少什么杀人放火的野心。

“我跟他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从没有跟谁炫耀或者挑衅的意思。”贺昭态度疏离地说。

周舒瑾没有说话。

“小二。”周舒瑾坐上前台面前的高椅子。

店家小二在他们眼里才是老板一样的存在,有什么事都是找他,只是小二一直尊称身边那位为老板而已。

“客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下意识看了一眼贺昭。

两人都从这里拿过“忘百忧”,只是贺先生那一颗没有喂下去,但周公子那颗倒喂下去了。

怕是来找解药的。

忘百忧需要被爱慕那一方下药以及给予解药才有效力。服过忘百忧的贺先生是很难体会周公子的痛苦的,也几乎没有意识要回头喂一颗给他。

“小二,他做那个祭司修炼到大半,耳边时不时都是人们的祈祷和哀求声,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不那么痛苦,让他能正常入睡以及活动”贺昭主要是带他来恢复健康的。

“修炼宜心无旁骛,静心寡欲,这样耳边的杂念就会渐渐消淡,等你修炼成功的时候,它已经在你不知觉的某一天就消失了。对于周公子来说,这可能是一种经历许多之后的平静。”小二道。

静心寡欲,这四个字就“心”“欲”两个字跟周舒瑾有关系。

“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贺昭苦恼。

周舒瑾看了一眼贺昭:“不用。”

“这件事伤身体迷心智,没得商量。”贺昭执拗道。

周舒瑾扭头往店外走去:“小二,你根本就不用搭理他。”

几个圆滚滚黑溜溜的小妖怪从桌子旁的管道擡着几碟下酒的小菜过来了。

“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贺昭正要撬开酒瓶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他,“你喝不喝酒?”

“今天喝点。”周舒瑾道。

贺昭把酒瓶盖一磕就开了,给他倒了一杯:“聊聊吧。”

“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好。我真的惦记着为你做点什么,不是给你端茶倒水开门开车这样的小事。往大一点的事情说。”贺昭道。

周舒瑾端着酒杯看着他缄默良久。

小二拿着一瓶药丸回到前台。

贺昭先与他画押:“商量好了。”

小二引导贺昭走向后台的客房。

周舒瑾如梦初醒,伸手要拦。

贺昭撇开他的手走了。

半个时辰过去,小二把那瓶装满紫色荧光的瓶子放到橱窗里。贺昭拿着几颗药丸回来劝他服下,俯下身伸手抱过周舒瑾的肩膀深深把他抱在怀里:“或许上天嫉妒,使我们缘分不够,但我永远记得因为你才成就了我。”

周舒瑾确实耳目清明起来,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低下头吃些饭菜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过去数不清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折磨着他。

再也没有人在这场矛盾里喊疼,也再没有人道歉,像极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惺惺相惜又因果报应。

世界上有些人说爱说得很容易,不走心的爱也能张口就来;有些人说爱就像哑巴,心里千回百转都发不出声。

有些人更可怜,对旁人流于表面随便说爱,对心尖上的人无微不至偏就不能宣之于口。

假如周公子愿意去抢,狠下心去为难去表白心意去死缠烂打,或许还有一点点机会。

周舒瑾没有,他希望自己能保留点包容和风度。

他在客栈里逗留了一个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消耗旺盛的精力。

贺昭不让他去赌,也很少陪他跳舞,反而是叫他去楼下健身房教他打羽毛球。

周舒瑾很有运动的天赋,半天之后发球接球就很流畅了,于是开始泡在健身房锻炼身体。

贺昭很少看到他这么健康的样子,眼看着他脸色逐渐红润且眼神也明亮起来。

贺昭经常要抽时间赶回来处理生意,于是周舒瑾自己找了前台要个灵活点的小妖怪跟自己对阵。

小妖怪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讲话不会思考,就像个机器一样。

这天下午贺昭回到平安客栈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羽毛球来回弹那劲道的脆响声,可以感受到周舒瑾正玩得起劲。

他推开掩着的门。

周舒瑾简简单单穿着一件白T恤跟到膝盖的中裤,可以看到他在疗养院养得过分苍白的皮肤有了些健康的光泽,脸上身上湿漉漉都是运动后的汗珠。他擡着头专注地望着空中的羽毛球,脚下灵活一走,手腕一提就挡了回去。周舒瑾自己快活,也没有再去问贺昭的事,只是抽空看了他一眼:“来了。”

“要不要在这里待久一点”贺昭这天过来是按照周舒瑾之前的吩咐说——今天要开始准备复出的事宜了。

“不,就按原来的计划。”周舒瑾擡起手臂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贺昭撑在场外的栏杆上看着他:“可你这样子挺好。”

“什么样子”

“就健康这方面,对身体好。等完全康复了……”贺昭说。

“我回去找人接着锻炼不就可以了”周舒瑾说。

“你会接着赌。”

“这不碍事,我赌我的,我也锻炼。”周舒瑾笑了笑,接过贺昭手里的毛巾擦汗。

“还会唱歌跳舞,说不定还老跟别人上床,真的不是个养身体的好环境。”

周舒瑾瞥了他一眼,没马上理会他的说法,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找别人难道找你”

贺昭确实被噎了一下:“你就不能暂时地修身养性,不做……”

周舒瑾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好玩地笑了一下:“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还不肯,这时候操这个心干什么。”

“……好吧。”贺昭妥协,看着这么素淡的周舒瑾,“其实你就这样真的也很好。”

“就这样?我就差脱光了,你当然觉得好。”周舒瑾一边捡着地上的羽毛球扔进旁边的篮子里,一边调笑他。

贺昭窘迫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样素淡也很好,看起来健康一些,也灵活轻快很多。”

他静静望着贺昭,目光宁静久远,温和,不舍,充满感谢。

“难道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看起来不健康”周舒瑾道,“不过是现在体质弱了一点,不在于穿什么衣服。根本还是在要养好身体。至于素淡,你喜欢素淡的,飞云就挺素淡的。”

贺昭:“不知为什么,每次你提起这些事,我总是很难不恼火。不能好好说话吗?”

周舒瑾去接飞来的羽毛球:“我也没有挖苦你,你教我怎么说吧。”

“我说话最为木讷,哪有我教你说话的份。”贺昭向门口,“我点个菜,吃完饭再回去。”

周舒瑾长久地伫立在天窗洒下的雪光之中望着他的背影,这短短的相处时光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凝望着贺昭的背影。因为现在他耳目聪明,所以他听得见远去的脚步声毫无留恋,也看得见转身的背影并无感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脏隐痛不断,周舒瑾依旧浑身酸痛僵硬动弹不得。

“周舒瑾。”

一个唐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机械地转回头。

小朝刚刚推开后门,微微喘着粗气看着他,看到两行眼泪从他好似无知无觉充满茫然的脸上滑落。

“我时间不多。”小朝朝他跑来给他一个怀抱,清晰听到了他灵魂破碎的声音很轻很轻从他鼻腔里飘忽出来,他叫出了小朝的本名。

“不,不。不要知道太多。告诉我还有什么能给你依靠?你要什么?怎么才能让你坚持下去。”

“你放心回到林金瑞身边去吧。”周舒瑾说,“没关系。我原谅所有一切。”

贺昭不知何时出现在正门门口冷冷地看着室内的场景,一股无名之火让他把端来的菜狠狠放到运动场的地板上:“你慢慢吃,我在车子里等你。”

周舒瑾松开小朝,十分坦然且坚定地凝视着贺昭的眼睛。

贺昭再次留给他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迟钝地蹲下身收拾好倒在端盘里的饭菜,最后一块烤鱼片放到嘴里,吃不出是什么味道,直觉告诉他应该味道不错——送到他嘴里的鱼一向味道都很可以的。

小朝抓住他的手:“不要吃了!我去跟他解释。”

“没有你也一样。”周舒瑾近乎哀求地拦住他,“不要去,一样的。不要替我讨要屈辱。”

“跟他交流对你来说会是一种屈辱?!”

贺昭会说——你的私人感情与我再无关系。

周舒瑾太清楚这伤人的话也是一个事实,只是不想再听:“我知他对我好。这就够了。”

“我替他跟你道歉。”

“没关系。”周舒瑾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怎么会是不要紧的事?

家具刮掉一点漆都会发脾气的日子,这怎么会是一件不要紧的事?

他跟贺昭之间差得何止这一件事。

他不想再去为一件无法改变结果的事情自取其辱,他的体力一下子消耗殆尽,他只想休息。

直到小朝用尽力气抱着他,他没有反应地蹲在原地维持着捡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是贺昭给他的饭菜。

或许点菜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高兴,选的是他喜欢吃的。只是端过来的时候生气了,所以给他扔地上。

像对待犯人一样扔到地上给他。

他被锁在牢里起来的时候也这样一点点地捡,太久没吃东西所以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他只是想看看国相会不会真的这么对黑市里的人。

他一点点地捡,有石头有沙子,蟑螂老鼠在觊觎着这点饭菜.......

世界上贺昭对他最好,可今天把饭菜砸到地上让他吃完回车上再见面。

他依旧没有胃口。

小朝咬了一口他的胳膊,他感觉到痛才终于掩面痛哭出来。

“我做梦都想见一见。”周舒瑾说,“但也有在梦里。”

“哭出来了。”小朝喃喃自语。

周舒瑾放好饭菜起身的时候有些摇晃,去前台要了一份水果沙拉。

“能吃也是好的。”小朝说。

但他是带出去给贺昭。

贺昭:“不要!”

“为什么?”周舒瑾好像忘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找不到理由!没有理由!”贺昭大为恼火,抓起水果沙拉扔回前台,“我不要!!谁稀罕你的东西!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过多少次,我不在乎所有东西,你能不能就爱我!”

“我.......爱啊。”周舒瑾无措地看着他。

“你这算什么!现在算什么!啊?”贺昭红着眼睛,“我带你回去,给我有多远走多远!我见着你我心烦!”

“我爱啊,原来你一直听不到吗?你一直感觉不到吗?”

“你爱我你跟别人滚在一起!你爱我你把人带回白马园林!你爱我就抛下我找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死路!是是是,那是你的屋子,你的命!无所谓啦!你高兴就好啊!可在那之前你得说你不爱我了,就这样就行!我绝不缠着你!”贺昭说,“你说你不爱我!”

周舒瑾愣愣地看着他。

“说你不爱我了!”贺昭抓着他的衣领怒视着他,“要不我再也不见你!”

周舒瑾微微一震,这时才有勇气擡起眼睛看着他,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不爱你了。”周舒瑾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可能是自己跟贺昭说我爱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但他想见到贺昭,他只想见见他,哪怕说不上话。说不上话更好,这样就能看到状态舒展的贺昭了。周舒瑾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不要这样,我受不了。”

“我受得了吗?难道我就什么都受得了吗?”

恋爱的时候贺昭绝想不到他们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尽管从前也常常有一天算一天,可总会祈祷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不爱你了。你的话对我是一道敕令。如果这样你能宽宽乐乐的话,对我也是一种赦免……”周舒瑾无意识重复从前的话,“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说完话,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不再随便说话,只安静地坐在后排座位望着茫茫大雪整理记忆。

“我好得很!我不想放过你!”

贺昭把他推到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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