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2/2）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红线，喃喃自语：
“她活着的时候很辛苦，去世的时候，也很辛苦。我希望下辈子，她可以轻松愉快的活着。”
雨势再大，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他收起雨伞，放在一旁，在古树的遮蔽下，就地将那圈红线缠在了古树上，系上之后，他双手合十，闭起眼再次默念了一个名字，同样的祈祷，再次传递给神佛。
婆婆没有出声打扰，等他祈祷完，她从背篓中拿出三柱清香：
“这个你拿着，走到山脚下，在观音殿前把它烧了。”
顾原星接过，“我把钱给您。”
“不用”婆婆摆摆手，“生死一大事，你要好好活下去。”
三清山风飘摇而过，他郑重地望着婆婆，随后弯腰道谢：
“谢谢，您保重。”
“珍重。”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婆婆拿了一圈红线，心头不知受到谁的感召，第一次将它缠在了树上。
人生难再会，很多时候，生离的下一面，即是死别。
秦臻和顾群英来到别墅，却没看见人。
一直等到夕阳西沉，顾原星才回到家中。
他带了很多食材，进门看见父母时，还愣了一下。
“今天是头七，我们过来看看，”秦臻走过去替他接过手中的一袋食材：
“这些留着过几天用，你爸爸在厨房。”
顾原星点点头，两人一块儿将东西放进冰箱。
坐在沙发上，秦臻看见那株山茶：
“多年不见，今年开花了。”
顾原星一道看过去，笑着点点头：
“嗯，它开第一朵花的时候，松伶看见它了。”
秦臻微微红了眼眶，望着儿子。
“妈，我觉得我好像不存在了。”他背对着秦臻，白天那样坚定平和的心似乎消失不见了，他隐忍的哭腔难以自抑。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不想继续沉默下去，他需要倾诉，他需要说话，他语无伦次，他将心扉彻底打开。
“她就像……上天给你的福赐，修了几辈子，难能可贵遇见。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遇见她的时候就注定会爱上她，跟随她，仰慕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寻找能够突破蒙昧的形容：
“那是上天给你的，是凡人之力无法触及的。比珍贵还要更加珍贵，比稀少还要更加罕有。那种感觉，很奇怪，言语的形容太过浅薄。唯一能与它接近的，或许只有那句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前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我相信自己是存在的。我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可是她离开了我，我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转过头，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暂时走向自己的路，就像我三十岁前，没有遇到她之前一样，在不同的轨道上走，但是我们终有一天会再度重逢，那个时候，我们就能永远相守。”
他皱起眉，眼中困惑不解：
“我那么相信，我们可以再见。可是……我没办法抵抗这样的虚无，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从将她埋葬在墓地的那天起，她每一天都活在我的脑海中。”
秦臻抱住他，顾群英放下最后一盘菜肴，脱去围裙走了过来，沉默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秦臻哽咽道：
“孩子，你是存在的。松伶也是存在的。因为有你的存在，她将永远活着。我们会一直记得她，你们不再是单独的你和她，而是被人提起时，永远下意识相信的你们。”
“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们会渡过去的。”
顾原星不发一语，只是在她肩膀上泣不成声。
头七的夜悄然翻篇。
秦臻和顾群英驱车赶回家，星辰当空，朗照四方。
顾群英道：“他真的可以走过来么？”
秦臻望着窗外，绝望的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他把一生都过完了。我不确定之后会怎么样，我很担心他。”
顾群英握住她的手，沉默的脸色稍显严峻。
这段感情生发在激素荷尔蒙时期，却又远远超过生理的范畴。在它存在的时空，历经了亲情与恩情的交融，那么特别、那么珍贵，那么独一无二。
他又该如何从这短短的一个月中，走出长长的一生？
时间平平淡淡沥过岁月轮回。
他很少能够睡得着，但却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奔溃过。
他每天回家，生活的轨迹逐渐演变成两点一线。
空空荡荡的世界，空空荡荡的房子。
他却能够逐渐感受到，一点点被填满的心。
团子离开了顾原微，彻底生活在了这里。
墙角的山茶没有凋谢，他仔细照料着它们。
今年的雪下得很晚，临到跨年这一天，苍穹才隐约有了点要白头的意思。
各家媒体争相报道，预计会在跨年夜迎来第一场雪。
顾原星推去所有应酬，早早下了班赶回家。
今夜凌晨，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他买了蛋糕，拿了“2”和“7”数字的蜡烛，提前回家将家里布置好。
在九点钟，他收到了一份新年礼物。
是一张画，画中的人是他的妻子。
那副画的背景在京华寺，作者并未落款，但他知道，是谁画的。
烟青色的天幕，红墙威严的神殿，她支着伞站在殿前仰望檐上的落雨。
一股灵通的心念，让他瞬间了然一切。
于是他抱着画，奔到了楼上，枕头底下，共有三个平安符。
命运连接着他们的起始，环环相扣，落幕在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将平安符握在手中，紧紧贴在心口。
从十点开始，窗外便已飘雪。
他静坐着观赏草地被白雪覆盖，山茶花在素白的冰霜中依然昂首挺立。
屋外白雪簌簌，静谧无声。
家里关了灯，只留几盏烛火摇曳着等待。
桌上的摆设讲究精致，红绸缎的桌布华贵低调。顶上悬落的水晶吊灯，恰到好处地应和今夜的血色。
静谧，盛大，庄重。
良久，打开的窗终于迎进一缕清风，越过山长水远，人世嘈杂，如约停留在这间屋子里。
烛火摇曳着光晕，映彻他的眸子，顾原星擡眸看向清风来时的方向，柔情盈满眼底。
新年的钟声敲响。
世界的雪落得更大了一些。
无数人在这一刻，拥吻，祝福，满怀希冀。
他举起酒杯，虚空迎了一下。
“松伶，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