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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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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口放缓脚步朝妇人走过去,背在身后的手掌被悄悄割出条口子,问道:“夫人,我请问村里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人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着颜灼若没说话。

带颜灼若回村的男孩晚一步跟在颜灼若身后,他注意到这个好心的哥哥轻握拳头,白皙的皮肤渐渐沾上刺目的鲜血,只当是他也染上同样的病,瞪大眼睛惊呼道:

“哥哥你的手在流血!”

颜灼若给小孩用了血,小孩的伤口愈合很快,声音也十分嘹亮,他这一嗓子不仅将颜灼若吓一跳,神色麻木的妇人也被吓得生出几分活气。

颜灼若一手里握着血珠,另一只干净的手将小孩的视线掰开,轻声道:“不要紧,你去帮我找找附近哪里还有活人。”

一听到让自己帮忙,小孩顿时如天降大任,全身热血滚烫起来。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确定后,小孩坚定地道了声“好”,以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飞奔出门。

打发完小孩,妇人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走吧年轻人,染上病会死的。”

颜灼若拿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珠递过去,道:“这场瘟疫祸及三界,我必须查清它的源头——这是治病的药,吃了吧,我请教你几个问题。”

“源头...”妇人轻声嘀咕一句,她接过颜灼若的药塞进嘴里嚼碎之后干巴巴地咽下去,随后擡起凸出的眼球问:“你有水吗?”

颜灼若一怔,摇头道:“没有,哪里有水,我去给你打。”

妇人的咽喉里生出一股融融暖意流向全身,她恢复点力气,僵硬地转身指着角落里结上蛛丝的水桶,道:“水在河里。”

“好。”

颜灼若拿起木桶出门,喊住正一家一家寻找活人的男孩。

男孩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原本溃烂的半张脸此刻只剩下些坑坑洼洼的浅疤,与清早时判若两人。

男孩接过颜灼若给的十来颗红色的药丸,拿出十二分的坚定让颜灼若放心,然后迈着大步继续寻找村里的活人。

颜灼若去到来时那条河边打水,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待他再次回到妇人的屋子时,门口已见不到妇人的影子。

颜灼若放下满满一桶水,喊了两声“夫人”后没见回应,心中觉得蹊跷,他朝一间散发尸臭的房间靠近。

门口一块老旧的布帘被风掀起,妇女端坐在床头目光直勾勾从间隙中看过来,颜灼若迟疑片刻,转身在桌子拿只碗给妇人打一碗水送过去。

房间的窗户砰砰作响,充斥着浓烈的恶臭,颜灼若进屋前憋了口气,他注意到妇人身后有一具腐朽的男尸。

他靠近将水递给妇女,待妇女颤抖地接过去大口咕噜喝起来,颜灼若无声扫了眼蠕动在尸体里惨白的蛆虫。

妇女干涩的口腔喝过水后充斥的血腥味令她清醒很多,她眼巴巴地望着颜灼若举着空碗问:“还有吗?”

“在外面...”颜灼若擡手去接碗想给她打水,谁知妇女猛地推开他朝门外扑过去,一头扎进水桶里,一边扑哧一边洗了把脸。

颜灼若深深叹了口气,闭眼对凉席上的男尸画出一段符文,蓝色的火焰便烧了起来。

妇女眼下彻底清醒过来,她跪在水桶前,带脓的水流过她的脸颊滴在湿了大半的上身。

她偏头见颜灼若从房间走出来,掀开布帘时,床上是一片凄然无声的大火,渐渐明白眼前人来的目的。

颜灼若提起倒地的凳子,扶着妇女的手臂将她推坐上去,随口问:“好点了吗?”

妇女看颜灼若的眼神里充满敬畏,她点点头:“谢谢您,您一开始问俺什么来着?”

颜灼若将手负在身后又开始悄悄地放血,他道:“村里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女歪头看向屋内若影若现的火焰,想了好一会才摇头叹息:“好久好久,俺已经不记得了。”

地下城的瘟疫三天前被发现,可哪怕是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也不可能三天内病死腐烂成如此模样。

此地没有地下城的压迫,颜灼若怀疑此处的瘟疫至少持续有半个月,甚至此地才是瘟疫真正的源头。

“最开始生病的是什么人还记得吗?”

妇女抹了把脸上的水,想到什么语气一下激动起来:

“是...是...大师说...是建三爷的鬼在报复!建三爷生前无妻无子,和村里邻居来往也少,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直到大伙闻到臭味才发现......”

村里人可怜建三爷凄惨,一齐出力在建三爷屋后头给他挖了座坟,可是没等到将人下葬,一个风尘仆仆从外头赶来的道士急忙打断了他们。

道士说,他夜观星象察觉此地将有大祸降临,于是不辞昼夜辛苦赶来只愿帮众人化解灾难。

道士发现建三爷发臭的尸体,听村里人了解后,恍然大悟般对众人宣称建三爷会变成灾难的根源。

他说建三爷生前太孤独,死得又极凄惨,直接下葬怨气极大肯定要找人索命,好让黄泉路上有个伴。

道士将前后因果分析得头头是道,村里人一听觉得不无道理,忧心忡忡地求道长师父出个主意。

道士前思后想大半天,最后提出摆祭品作法超度亡魂,将建三爷赶紧送去投胎大伙才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投胎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为了让建三爷“插”个队,大伙就不得不讨好阎王。

可惜大伙自幼长在这块荒僻的小村里,没有奇珍异宝讨阎王欢喜,道士只好勉为其难将还算值钱的东西凑起来,尽力帮大伙跟阎王说明诚意与难处。

当日午时,道士摆上祭坛,念出法咒与阎王商量,旁人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只能通过道士时不时变化的语气来揣测这场交易顺利与否。

这场焦灼的交谈持续到傍晚,大伙强打精神等到道士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才明白道长师父不仅说服了阎王,还将建三爷成功超度了。

大伙大喜过望,想留下道长好生招待,可这位心系天下的师父却着急赶路,前往其他需要他的地方,于是道士连夜离开,众人这才将建三爷下葬。

本以为自此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几日后村里接二连三有人病倒,率先中招的是亲自下葬建三爷的几个小伙子,然后是当日参加过作法的人,再然后是整个村子。

村里派人去寻道长无果,便照着那晚的情形重新摆设祭坛,可惜他们不知道咒语不能同阎王表明诚意,只好祈求建三爷的鬼魂能放过大家一命。

后来大伙病得无法出门,只能听着谁家传来凄厉的哭声判断死讯。

病痛折磨,饥渴难熬,他们被死气裹挟丝毫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渐渐地,他们不再挣扎求生,而是想着要如何死得体面,如何让一家人死后还能在地下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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