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2/2)
颜灼若烧红的脸和此刻殷红的嘴唇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错愕的浅黑瞳孔里有如窗外如水中月光一般的颜色,里面倒映出花重锦低头失笑的模样。
颜灼若意犹未尽地回味方才的滋味,漫长寂静的黑夜里,只剩急促的心跳与彼此的呼吸声。
在二人开口之前,一道白底烫金灵符信从窗外突兀飞来,轻如灵蝶一般落在颜灼若面。
若非事情严重,九司不会用此法传信,颜灼若从短暂而朦胧的暧昧中回过魂来,他换上往日严肃的面孔,将信收于掌中,轻灵的灵符立即散成一串简单的文字。
钟扬在信上说神界发生一起乱斗,其中有一处灵痕因双方灵力差异过大,他同仙司都无法追灵。
颜灼若将内容扫入眼底,当即起身拿衣,作要出门的架势,花重锦擡手拦住他穿衣的动作,道:“我去,你的血刚止住,不要奔波。”
颜灼若迟疑半晌,摇头道:“此地去神界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方才上过药,我再吃些药,路上能好个七七八八,钟扬追不了的灵,就算是你去我也不放心,我们一起。”
以颜灼若的脾性,花重锦也没把握他能老实养在床上等消息,花重锦无奈道:“你答应我,凡事我来,你不动手。”
颜灼若紧拧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后渐渐舒展开,最后在嘴角流出一片久违轻松的笑意,他眯着眼打量花重锦,静静看着后者的手指交错给他系上胸前的衣带。
出门时,花重锦本想跟仇旻打个招呼,颜灼若食指抵在唇边对花重锦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带着花重锦跟做贼似的溜出医馆,才如释重负一般缓口气。
二人乘巨蟒而行,速度不慢却在颜灼若的身体接受范围之内。
钟扬所说的地方,在松城外的一块废弃的田地上,勃勃而生的鲜绿杂草几近人高,沾在叶尖的晨露带着丝丝血迹。
湿泞拧的泥土地上铺满杂乱的脚印与灵力残痕,花重锦掌中托出数条灵丝落在身前,不一会三道符文升起,其中两道如风中细沙般消散在灰蒙蒙的晨雾中,另一道极其微弱的符文则向城内的方向飞去,
花重锦对飞走的符文无动于衷,而是擡手拨开两道九司堂的障眼符,两具面容发白的尸体当即暴露在视野中。
死者为一男一女,女人胸口有一道三寸宽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灵力被强行聚起,转眼又在男人身上消散,看来是死于男人之手。
男人则是被割喉,脖子间有一道深红的口子里几乎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或许这就是钟扬信里所提到的那位下的手。
天际刚吐出一点微光,颜灼若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莫名觉得熟悉。
他将玉戒化刀,挑破男人手臂的衣料,一道半掌大小的刀疤便映出眼帘。
“这是孙珂,我在地下城碰见过他几次,”颜灼若举起手中的刀,示意男人手臂上的刀痕,道:“这道疤正是它砍的。”
高等法器造成的伤,哪怕是等伤口愈合,只要留下痕迹就能看出原主的特色,比如男人手臂附近若影若现的鳞状疤痕便是玉戒的特色。
颜灼若道:“听说他女人在外头有别的男人,他将对方打残了,才被送到了地下城,他在地下城四处蹭酒是出了名的,谁要是不给他,他拼了命地抢,一般人打不过他,只好顺着他,当个瘟神打发。”
颜灼若手掌撑着膝盖吃力地站起,花重锦轻轻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扶好,担忧的目光撞向颜灼若不以为意的神情。
看着对方轻弯的眼睛,花重锦无奈莞尔,将自身的灵力轻柔地往对方身上送。
花重锦赠予灵力十分慷慨,颜灼若冰凉的身体里流过一丝舒适的温暖,他握紧花重锦落在他侧腰的手,看向女人道:“能让孙珂一出来就找到...而且折腾成这幅模样的,估计只有他女人了。”
颜灼若正要向前靠近,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飞快赶来,两人警惕回头,正好看到戴着司寇装备的钟扬在草丛外跨进来。
钟扬一边喘息一边给花重锦行礼,随后指着地上的人道:
“初步了解,这男人是地下城逃出来的孙珂,女人是据说...背叛了他的妻子,叫彭杏儿,孙珂对彭杏儿怀恨在心,在彭杏儿带着孩子刚出城时,对其下痛下杀手。”
“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个孩子,他们被吓到了,仙司带他们在城内的客栈休息,小孩子说,在孙珂要杀他们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人用一片叶子杀了孙珂,随后这个年轻人便不见踪影。”
钟扬继续道:“孙珂致命处的灵力实在少得可怜,我无法追灵。虽说孙珂死有余辜,但这事的来龙去脉还是要带到九司堂理清楚,这位高手就拜托两位去找了。”
颜灼若道:“其他事能应付吗?”
“没问题——不过,你为何脸色不太好?”钟扬的目光在眼前二人之间穿梭,他笑着打趣道:“你不会是看见殿下喜极而泣了吧?”
闻言,颜灼若冷笑一声,气得脸色都红润几分,他反唇相讥道:“滚蛋!追个灵都追不明白,废物!”
“......”钟扬自讨没趣,面具后做着鬼脸讪讪离开。
天边露出一道霞红,花重锦与颜灼若跟着一抹细如烟丝的符文来到一座青葱小山,油绿的藤蔓在地上肆无忌惮地交错,犹如铺在地面的巨网。
花重锦拉着颜灼若的手,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藤蔓之上,周围的植物十分有灵气般将姿态放低,尽量不挡二位的去路。
山林间氤氲一层薄雾,符文在此地消散于雾气之中。
这是一块灵力十分充沛的宝地,清爽的风穿过身体,仿佛能洗尽一身浊气而令人感到轻盈,头顶的枝叶悄无声息地翕动,让落下的阳光能穿过它们的之间空隙,照亮整片生机盎然的山林。
符文消散之后,花重锦察觉不到对方一丝气息,能有如此功力者,三界屈指可数。
花重锦全身警惕起来,他将颜灼若护在身后,擡手结印落阵,无数惨白灵力化作漫天荧光向四周散去。
颜灼若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他察觉到异常,便道:“这是什么地方?”
花重锦反手握住颜灼若,柔声道:“往前走是一片断崖,断崖之下是烟水。”
花重锦的话音刚落,一条白色的灵痕犹如看见猎物的毒蛇一般朝一个方向袭去,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白色灵痕瞬间化作齑粉,两人还来不及追过去,对方已不见踪影。
花重锦正要重新落阵,颜灼若丢下一句“这边”,便迈出箭步朝那方冲出去,比起抓人花重锦更担心颜灼若的状态,他不及多想,只好紧紧跟在颜灼若身后。
他不知颜灼若是由何判断方向,却见下一刻,一个影子朝他们撞过来,对方一掌劈出排山倒海之势,颜灼若正面相迎,毫不示弱地对上一击。
双方强悍的灵力相撞掀起狂风将周身的枝丫吹得凄厉作响,花重锦揪准时机一手护住颜灼若腰身,将人往身侧一带替他接下这一击的余力。
颜灼若顺势转身一跃,落在那人身后,截住那人的退路。
惨白灵力碎成滔天气浪,一时间晃得人睁不开眼,对方趁这会空缺,当即收手要走,铺天盖地的灵痕如蛛丝一般飞速在他头顶编织成网。
此人手上蓄力,对准面前的“牢笼”狠狠劈过去,看似柔软的灵丝瞬间如被折断的刀剑,花重锦的灵网溃不成形,反噬的力道冲向他的胸口,花重锦不得已后退一步,下一刻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颜灼若看清对方是个看面容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这人的手臂发着抖,袖口之间隐约被血沁湿。
颜灼若飞快上前截住他的去路,二人正要交手,颜灼若听到花重锦闷沉的咳嗽声里不对劲,心中一惊,他再无心思管眼前人,立即朝花重锦冲过去。
那人以为颜灼若是朝他来,忍着手臂的痛,打算拼死一击,谁知掌中的灵力还未打出,颜灼若便从他身边擦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随即对上了花重锦复杂的目光。
花重锦双手握住颜灼若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柔声道:“我没事,先拦住他要紧。”
颜灼若带着杀意的眼神向那人投去,年轻人被颜灼若瞪得一愣,原本不带情绪的眼睛在垂眸那一刻显得十分暗淡,等那人再次将眸子擡起时,眼里却是势均力敌的警告。
双方的距离不到两丈,气氛中剑拔弩张,花重锦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温沉的声音响起:“你是覃玉?”
闻言,另外二人皆是一怔,颜灼若犀利的目光在这一刻瓦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心头那种熟悉而躁动的感知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出来——
正是当年在川云山顶遇上小精灵的亲切感。
覃玉听到这个称呼,脚下如灌铅般沉重,顿时令人感到身心疲惫。
一晃好多好多年,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还有人以这个名字称呼他,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