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玉（2/2）
少年身体蜷缩，瑟瑟发抖，清秀尚显稚气的脸上，紧紧拧着双眉，空叔扬抚摸几下没能抚平，手背落在发烫的额头上。
医官带来许多草药，提出泡药澡，但手下人不敢碰这个随时可能要人命的刺头，空叔扬无法，心里窝着火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人洗澡。
空叔扬其实没花力气，他将人解衣放在水里，便自顾自坐在一边等着，等到时间足够久，他就把人捞起来丢回床上。
医官说少年畏冷，发烧是因为着凉，空叔扬当晚给少年盖上很多棉被，热得少年细汗不断。
次日空叔扬拿药过来喂他，少年的气色好了很多，后者眼神戒备地瞪着来人，空叔扬把他拎起来靠坐在床头，舀了一勺药递过去，用命令的口气道：“张嘴。”
少年不为所动，猛地拽得手腕处的锁链一阵响，空叔扬把药碗咚的一声往柜台放，起身乜着眸子打量他，勾起唇角得意地笑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不瞪着眼睛看人，我就考虑松开你。”
等少年的身体彻底养好，神界的雪已经消融了。
少年始终放不下戒备，只不过空叔扬除了将他拷起来并没有伤害他，时间一久，少年便不再对他瞪着眼一脸凶狠的模样，听之任之算不上，大多时候却是配合的。
就如眼下空叔扬让叶明给他穿身新衣服，他虽神色抗拒却不反抗。
空叔扬将锁链状的法器扯在手里，对少年道：“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透口气，把东西给你解开，你不许动手不许乱跑，不然今后你就别想再出去，听得懂吗？”
少年冷冷看着他不做声，空叔扬拧眉：“听得懂就点头，听不懂就......算了。”
这么久以来，少年没说过话，空叔扬疑心这小子是不是哑巴，能不能听懂话。
他将少年一手的枷锁解开，少年白皙的手腕露出一抹刺目的红，待空叔扬正要解开另一只的时候，他心中迟疑，只是缩短法器的长度，拉过叶明的手腕将两人拷在一起。
“？！”叶明大惊失色，却不敢言。
少年到神宫以来，从未出过门，宫里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旁人也不一定认得出少年是灵蛊，可少年招摇的发色与眼睛惹来许多目光。
少年长得很漂亮，五官十分秀气，或许是年纪小没长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他垂着头跟在叶明身后，对周围打量的目光十分不自在。
叶明牵着人的手臂僵硬，如芒在背，生怕少年想不开给他一掌。
走到神宫白莲池上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叶明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却意外发现少年脸上十分低落。
少年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擡头看一眼，又倏地躲开，眼神十分慌乱不知该放在何处。
“陛下，”叶明喊住走在前方步子悠闲的空叔扬，侧身用下巴点着身后人，问：“他这个模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空叔扬无声扫了一眼四周，无数眼神立即收回去，若无其事一般各司其职，空叔扬走到少年身边，垂眸问他：“你介意？”
少年不做声，空叔扬也盯着他不做声。
良久，空叔扬擡手在少年面前画下一道印记，少年不自然地想往后退，却被空叔扬一把抓住肩膀动弹不得。
印记落下，少年的发色与眸子渐渐变成浅黑色，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面对一言不发的两人，大气不敢喘的叶明在一旁松下口气，空叔扬瞥了他一眼，叶明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站直身子听候指示。
空叔扬擡头眯眼望着和煦的日光，道：“你送他回去。”
“陛下，”叶明急忙喊住正要走的空叔扬，提示一个字：“锁......”
空叔扬目光往下扫了一眼，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没说话，擡腿走了。
叶明哭笑不得，只好将少年原路带回去，两人在屋内沉默坐到天黑。
叶明如坐针毡，小心翼翼打量黑发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染不上情绪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方寸天地，黑色的眸子让少年看起来多了几分孤僻，模样也变得更加稚嫩，他想到少年之前满身的伤，多多少少能猜到原因，不禁叹息心疼。
月上树梢，少年靠在床柱睡着了。
叶明盘腿坐在地上眼皮子打架，突然他手上一轻，他打起精神见空叔扬立在面前，他忙不叠爬起来，把泛酸的手腕藏在身后，做出一副静待听命的模样。
空叔扬偏头示意方桌上的食盒，叶明心领神会赶忙过去收拾。
“站住，”空叔扬对睡着的少年一点下巴：“先把他弄醒。”
叶明踏出的脚只好折回来，他站在少年面前正要下手，下一刻少年倏地睁眼，一掌向他劈来，空叔扬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叶明，三下五除二将少年按住，叶明被推得魂不附体，反应过来心有余悸。
少年警惕成习惯，并不是有意动手，被按住动弹不得他才彻底清醒，空叔扬不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再敢动手，我就教训你。”
空叔扬松开他，瞥了一眼叶明，后者惭愧地低下头，空叔扬拧着眉责怪道：“你何时蠢成这样，躲都不会！”
叶明跪下：“属下知错。”
“下不为例。”空叔扬没好气道：“去收拾东西。”
叶明动作飞快，将食盒里的甜点和酒一一拿出后，乖乖侍立一旁。
空叔扬将人带到桌子前，坐下后，见少年不动，便示意叶明，叶明小心翼翼把少年按在椅子上，空叔扬兀地开口：“你也坐。”
叶明：“......”
叶明心中预感不好，却不敢抗命，直邦邦在少年边上坐下。
空叔扬给自己筛了一杯酒，示意叶明让少年吃东西，叶明把点心盘子往少年面前推，轻声道：“你吃。”
见少年没反应，叶明朝空叔扬看一眼，心下了然，便举起一块点心送到少年嘴边，结果少年却偏头躲开，叶明以为他不喜欢，于是换了一块，少年依旧是偏头躲开。
少年眼神冷冷的，脸上写满抗拒，叶明不知所措，空叔扬兀地开口：“覃玉？”
寂静诡谲的气氛中，这两个字格外清晰。
少年眼睫翕动，瞳孔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见他这个反应，空叔扬唇角轻扬，喝下杯酒，戳破他：“这不是听得见吗，给谁装聋作哑呢！”
覃玉垂下目光没出声，放在桌下的十指不自觉交错起来。
空叔扬拿出一个东西悬在半空，银色的材质在烛火下发着微光，空叔扬仔细打量上面的字迹，重复道：“覃玉......”
覃玉擡头，看见他手里的长命锁，站起来伸手去抢，空叔扬动作比他快，抢先将东西收进去，喝道：“坐下！”
覃玉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作势来抢，空叔扬担心一桌子东西被掀翻，一掌将覃玉打出。
覃玉狠狠摔倒在地，撞倒一旁的花架，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覃玉再次扑上来。
空叔扬错身躲开他蓄满灵力的拳，从后面揪住人的手腕，覃玉顺势给空叔扬一个肘击，空叔扬擡起手掌撞上去，将人打倒在地。
空叔扬手腕发疼，止不住颤抖，覃玉嘴角溢出一丝血，手掌蹭到瓷器碎片血流一地，他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刚爬起来，两条灵痕倏地缠上他，将他拎在半空动弹不得。
下一刻一道鞭子挥过来，打在他身上，覃玉双眼通红，挣扎不得，又一道鞭子打下，覃玉脸色痛苦，咬牙隐忍着滚下几颗泪。
叶明在一旁看不下去，想劝空叔扬：“陛下......”
空叔扬瞥了他一眼，又一鞭子落下去，死寂的夜里传来少年压抑不住的抽泣，泪水落在地上溅起破碎一般的声音。
空叔扬坐回桌边，给自己倒酒，神色如常地说：“你若是知道毒木派灭门是这小子动的手，还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