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戒（2/2）

可惜老妖不会人语，他无法跟花重锦交流，反倒是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心生戒备。

花重锦不愿跟眼前灵力强盛又模样疯癫的妖怪纠缠，老妖见他要走，心中急切，顿时化成真身——一条红蓝异瞳通身雪白的巨蟒，横在人的身前。

老妖想留花重锦在岛上陪他，努力咧开一个笑脸示好，熟不知在花重锦眼里，却是这家伙露出一嘴尖利的獠牙，森然的目光仿佛想将自己一口吞了。

花重锦那时年纪还小，是个盛气凌人的性子，眼见自己走不成二话不说便强行动手离开，老妖自然不肯放过他，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就打了起来。

老妖一身老骨头常年不见得活动，眼下虽仗着修为深厚占便宜，但不出百招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丢了老脸认输。

花重锦见他一副茍延残喘的模样，心里奇怪，对他说：“你要死了？”

老妖听不懂话，气吁吁地哼了两声，接着他见花重锦一道灵符甩在他脸上，一种神奇的语言从自己嘴里出来：“艹了！小崽子劲好大，老子骨头要碎了......”

“......”花重锦扫了一眼蟒尾处不自然的地方，走过去将灵力敷在上面，治好了对方的伤。

一时全身都无痛，老妖大喜过望化作人形——一个头发雪白，双眼异瞳，面容苍老却十分有精神的老头。

“小家伙，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老妖向花重锦靠近。

花重锦后退一步，他不喜欢老妖周围裹挟而来的强大气场。

“为什么？”

“我在水里活了上万年，没见过几次活物，好不寂寞。”

老妖听懂了花重锦的话，十分激动地围着他打量，全然不顾花重锦警惕的眼神，他欢快道：“你留下来陪我，咱们今后就是朋友，这岛上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是朋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你一生的修为和死后的遗骨，你给不给？”花重锦直言不讳。

老妖微眯眼：“你要作什么？”

花重锦道：“法器。”

“给！”老妖乐呵呵道：“老子修炼到现在不容易，死后做成法器才不算白白糟蹋，你小子真懂事，这正合我意哈哈哈哈哈！”

“......”花重锦面无表情，暗自庆幸法器的效果跟材料的智商没有关系。

此后十几年，除非忙得脚不沾地，花重锦平日都会带老妖去三界各地吃喝玩乐。

老妖在外海待了一辈子，一开始面对各种新鲜事眼花缭乱，恨不得一日掰成两日用，渐渐地，老妖见过玩过的东西够多，慢慢对周围失去新鲜感，再想酣畅淋漓的开心很难，见过的不如意反倒不断在心里盘踞不去，让他郁闷不已。

老妖莫名其妙地开始想家，即使那只是一座孤零零冷清清、让他寂寞了万年的小岛。

外海之上，很难辨明方向，即使花重锦离开之前在岛上设下咒术印记，他们还是在海上漂了三日才找到地方。

在老妖生命余下的几年之中，老妖学着在三界看到的东西，给自己搭了一间木屋，种了一片菜地，还让花重锦给他带来几只鸡鸭。

当他提议还想要头猪的时候，花重锦递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拂袖而去，却在几日后给老家伙带了条狗。

老妖有狗相伴，心满意足，花重锦来的次数也可以少些。

最后一年，老妖越发嘴馋，成日都尽想着吃，奈何自己动手有烧了整座岛的风险，味道还令人作呕，于是他便求着花重锦变着法子给他做饭。

花重锦无法，索性在岛上住了下来，至于神界的事，多半交给禾与之处理。

老妖寿终正寝，模样十分安详，花重锦面无表情地将他的遗骨和岛上的活物带了回去，他将前者做成了法器，后者送给了岸边的渔民。

在将遗骨碾成粉的过程中，花重锦又在其中淬了毒，接下来他用三年的时间，参照一本武器图志将上百种模样的咒术一一炼化、融合，待他根据书上的符咒落下最后一笔，他又凭着记忆自创出一条当年第一眼见过的巨蟒模样的咒术，作为收尾。

东西做好后，花重锦给它取名为“尘”，为图方便将其化作戒指戴在手上，一直到现在。

待花重锦将事情讲完，两人已经到了川云山顶的平地，四面八方的风裹挟而来，擦在身上犹如带着利刃的刀子。

花重锦轻声开口：“如果你是我，老妖死的时候，你可会伤心？”

颜灼若听得入神，下意识道：“我不知道...”

话说，一条狗在身边养久了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朋友。

颜灼若忽然想到小时候养的苍鹤，内心无限感慨，他不知道花重锦为何突然提这件事，他心里扭捏几秒，笨拙地安慰道：“不要难过。”

花重锦一怔，眼底深处酝酿着错综复杂的情感，他沉声道：“我不难过。”

“可你看起来很低落...”颜灼若讪讪道。

其实很多时候花重锦脸上看起来都是云淡风轻的，像如今这般神色凝重的时候不常见。

“我...”花重锦无奈一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