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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第43章 昏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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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柳儿与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江楝沉吟半晌,开了口,“我的阿耶,是一猎户,在我三岁时候,死于战火。”

这话说得突然,叫萧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妇孺幼儿在乱世中,到底是不容易活下来的,可下官的阿娘做到了,拉扯着我再嫁,有了柳儿。”

“......江大人何故同妾身说这些?”

江楝笑笑,“夫人不是好奇下官,为何身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却要来巡视堤坝么?”

他继续道,“柳儿的阿耶,就不幸身亡在一场大水里。”

“......天灾难防,大人节哀。”

“不,萧夫人,”江楝摇摇头,漆黑的眼瞳望着波光粼粼的洛水,“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他不继续说下去了。

洛水堤坝,黄土夯实,几个总角之年的孩童扯了几枝柳条正在这附近追逐打闹,欢声笑语惊动了田野里的菜粉蝶。

当中有眼尖的孩童,瞧见了江楝与并辔的萧约。那孩童跌跌撞撞自田垄跑来,早些时候下了雨,田里的泥松软塌陷,那小孩跑得跌跌撞撞。

“江大人。”其余几个孩童见状也跟了过来,都和那打头的孩童一般,朝着江楝长揖。观其衣着,都是些农家孩子。

“大人经常来这?”萧约见此情形,料定江楝与这些农家孩子相熟。

萧约的衣裳穿的是宫里的料子,身后亲随禁卫跟了不少,那洛阳的一些闲散王侯出行未必都有她这排场。

这些孩子不少都直直地盯着萧约,漆黑的眼珠天真懵懂。

“嗯。”江楝点点头,面对这些孩子,这个在朝中行事作风愈发冷厉的大理寺少卿仿若换了一个人,“二牛,前些日子教你认得字可都认全了?”

被他叫到的小孩挠着头上黝黑油亮的发丝,‘嘿嘿’傻笑,“都认全了。”

江楝翻身下马,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勾画起来。萧约本就对这些事情上心,也不埋怨江楝将其撂在一旁的事情,索性亦下马,同江楝一起教导孩童。

她生得温婉清雅,面对孩童时候又极为耐心,待二人准备离去之时,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扯住了萧约的衣袖。

那孩子手上黑乎乎的,旁边的禁军正欲呵斥,被萧约一个眼神拦下来了。

她半低了身子,与之平视,“怎么了?”

“......贵人,”这孩子不知道如何称呼萧约,只想起自家大人总是念叨那些有权有势之人为贵人,就将这称呼带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再来啊?下次还会和江大人一同来么?”

萧约起先一愣,旋即默然。

她今日只不过是兴起而至,又只因为内心良善,方才有此行为。可若是要她为此许下承诺,未免草率。

她重诺,干不出随口敷衍他人的事情,哪怕对面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农家孩童,在世人眼中与她有天壤之别。

再者,就算往后她来,也不当跟着江楝一起来,一次两次倒无什么,次数多了,纵使身旁全是禁军亲随,也难保那些人传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的名声她可以清者自清一笑置之,高瑛的名声却不能不顾及。

萧约迟疑片刻,揉了揉那孩子的头,软了语调,“此事容我从长计议可好?若有机会,定是会再来的。可以么?”

“嗯!”小姑娘卖力地点了几下头,松开了萧约的衣裳。

落日熔金,再不回去怕是要误了宵禁的时辰。萧约翻身上马,同江楝一道与这些孩童话别后,便朝着内城去了。

“江大人日理万机,妾身实在想不到,竟是愿意来这洛阳田垄,教导村中孩童。”萧约轻笑,“只是妾身不明白江大人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非萧约不认可江楝的善意,只是如今这世道,多还沿袭着察举制,纵使高瑛现下有意拔擢寒门,那也与这些村中农人无甚干系。

江楝此举,属实是费力不讨好,以他的性格来说,更是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萧夫人可觉得这些孩童不当识字?”

江楝压低了声音,令周围亲随退远些,“说来大逆不道,下官是少时见到的都是烽火狼烟,这天下纷扰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谁也说不准,这狼烟会不会飘到洛阳城。”

萧约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这江楝是不要命了?说起个这些话!转念一想,这话虽不吉利,却也是事实。

“识字明理,总比浑浑噩噩被人骗了要强。下官少时飘零,见惯了目不识丁被坑蒙拐骗白白失了性命的。”

江楝苦笑,没太在意萧约方才的表情,“下官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二人皆一时静默,无法开口。

他们一人出生于显赫非常的南兰陵萧家,两朝皇族,一人则身于微末,长于蓬蒿,天差地别。

可唯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是这无休无止的乱世下被摧残的人。

萧约忽然想,她除了为了回报高瑛,是否能做的更多?不为梁国,不为齐国,只为这天下飘零黎庶,只愿战火早日平息。

但这点火苗很快就被她亲手掐灭了。她的出生决定了她不可以没有立场,她姓萧,纵使萧铎暴虐,萧祐无能,她也是他们的堂妹、女儿。

“夫人文才冠盖江南,下官早有耳闻,昔日舍妹更是私下对夫人赞不绝口。”

江楝忽而开口,原本沉浸在自己心绪当中的萧约一惊,就听得江楝言道,“只是今日一见,令下官更为讶异的是——”

“夫人您与下官见到的不少世家小姐,当真很不一样。”一行人行至兴平坊,江楝抱拳,不茍言笑的冷峻面容松泛下来,眉眼处倒是有几分和江柳相似,“兴平坊已至,下官先行家去了。”

“江大人自便。”萧约颔首,宫门即将下钥,她也不当多留,不计较那等虚礼,向洛阳宫去了。

方自铜驼大街过了皇宫的护城河,便瞧见一脸堆笑的李闼。他见萧约竟是骑马行至宫门,虽然一愣,但很快上前,牵了萧夫人的缰绳。

“......陛下怎么了?”萧约瞧见李闼这模样,就知道又是高瑛有什么事情了。

“额......”李闼支支吾吾,将萧约上午走后,殿内发生的事情同她说了,哭丧着脸,委屈道,“夫人,小的不敢责备您,只是陛下身边真没个贴心人,小的人微言轻,也劝不动陛下,还望您......多加劳心。”

听闻高瑛昏厥,萧约心中一紧,她分明上午离宫时还是好好的。

可这世事难料,多少看似微小的疾病,不过是一场风寒、几处疮口,最后却是能将人给带走?

“她怎么样了?速带我入殿!”

高瑛可千万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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