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第26章 康定(1/2)
第026章 第26章 康定
泡影与荒诞才是命运的底色。
“这是最新勘定的文稿, 请......夫子过目。”洛阳南郭的一处小院落内,自远方拉来的巨石在这里被切割打磨成一座座丰碑,工匠的凿子在岩石上迸发出火花, 将他们的心血一点点铸造起王朝的未来。
北朝刻碑, 兴盛于拓跋氏掌权时期, 也渐渐衍生出一派书体。高瑛要江楝、江柳现下做的,就是将那些汉学经典整理出来, 镌刻于石碑上,流传千秋,供后人学习。
萧约凝望着还未镌刻上文字的石碑, 高大巍峨, 带着来自苍莽大地的雄浑气息, 自江柳手中接过的文稿同这石块一般沉重。
她没有去看手中的纸张,纤弱的手指复上了巨石。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巨石的那一刻,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试图冲破屏障,还未凉的心火将血液燃得沸腾。
“呼......”她长吁一口, 将指尖收回, 不敢再碰。
往后许多年,向前追忆往事时, 或许从这个时候, 萧约心里的秤便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向了高瑛。
笃定高瑛会成为一个比历代齐国皇帝、比她的伯父萧泽要伟大许多的皇帝。
但这个想法此时此刻还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只深深地撒在萧约已经贫瘠到荒芜的心中, 无声无息,看不到任何生长的迹象。
且此时的萧约, 也只是一个不得‘宠幸’, 被‘贬入’冷宫的妃妾。
事情要倒回那日高瑛拉着她的手说要她配合自己演一出戏。
她要同萧约爆发一场‘矛盾’,一场要等待她独揽大权以后才能缓和的矛盾。
高瑛那日抓着她的手, 空气中全是萧约读不懂的情绪,小皇帝说,“待舅父归来,便是朕迎娶表姐的日子。”
这事情,满宫满朝已然无人不知。
“陛下......是想让妾身不要淌这趟浑水?”萧约明白,这是高瑛在保护她,可萧约也不明白,若是要保护她,高瑛就不该在秋狩那日的宴会上带着她模仿起高祖皇帝和皇后。
更不明白,这小皇帝何以袒护自己至此?
“是。”高瑛不否认,她年纪小小,心思却很重,任萧约如何旁敲侧击,也只说她爱才。
既然她不愿意说,萧约也不是喜欢逼人的人。有些疑问,放着放着,或许有一天会知道答案,亦或者会知道答案并不重要。
于是那日高瑛发了好大的火,砸了她两个花瓶、六只小盏,一座铜灯,还抽剑砍了她书案的一角。
临了还要高声咒骂:“那梁宫有什么好?值得你万般惦念!?朕又不缺你的,屡屡不将朕放在眼里,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
高瑛愤然出门,却在殿门前停驻了,逆着光,只有萧约一人能看清她的脸,分明她不是真的生气,可那脸上流露出来的哀伤却不似作假。
那个表情满是忧愁,忧愁之中夹杂了让萧约愈发惶惑的缱绻与愧疚。
不出半日,萧约触怒龙颜,被禁足于院内,非召不得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这个消息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除了江柳,无一人为她求情,亦无一人在意。
道理也简单的很,在保住高瑛一脉的党派中,萧约的父亲同斛律宣态度还是太不明晰了,而在斛律宣留下来的人当中,相较于斛律三娘这个日后实打实的中宫皇后,一个萧约的死活并不重要。
江柳的求情倒也并非一无所获——她成了唯一一个能够踏入那间院落的人。她是个聪明人,无需多言就明白了这是一场局,一场将萧约摘出漩涡的局。
求情的代价是江柳被拖下去打了二十杖,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也因着这二十杖,萧约的口风也终于松了个彻底,在高瑛和江柳二人的设局和威逼利诱之下,做出了此身最出礼法的决定。
她身着男装,跟着江柳出了宫,来看这注定会被刻入石碑亦被刻入史书的《康定经集注》。
没了帷帽的遮挡,阻隔她与世间的那层纱也一并消失了。
“江大人,今日又新收上来一部书,”门外进来一小吏,穿着粗布袍子,头戴襆头,一副急躁模样,“又是因为记载不一样,您快去看看吧,令兄又同胡大人吵起来了。”
连续三个‘又’,话还说的有些颠三倒四。
江柳无奈叹息,这小吏还算是委婉了,江楝的臭脾气她可是深有体会,什么‘吵起来’,这俩碰一起不互相扯对方头发就不错了。
“哟,小人眼拙,”小吏通禀完这些,瞧见了一直站在江柳身后一言不发,手中还捏着文稿的萧约,“敢问这位是?”。
萧约长得很温婉,但眉眼之间总带着一股清冷之意,穿上男子的圆领袍,又不饰妆容,让人瞧见了第一反应不是去置疑她是否是男子,而是惊叹此番世间竟然有如此气度之人。
好似昆仑山的雪,隔着层层千山,化作寒泉淌到不知名的地方。
许是今日看了太多书,又或是心中被震动了太多次,当小吏问起萧约她是谁之时,一个简单的招呼,却问入了萧约内心深处。
她是谁?
在抛却自己那些种种俗世关系以后,她是谁?
她蓦然地觉得一阵悲伤,这种悲伤自心底原本不起眼的角落里冒出,纠缠而来。
她的人生究竟在何处是转机,又在何处是方向?
人们惯称她是江左第一才女,的确,她的才华配得上这个称呼。可是然后呢?晋阳的那些年岁她终日不知自己为何生,只知自己不能死。
茍活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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