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1/2)
第 140 章
果然如白楚攸所说,不多时屏障消失,林焉这次信他,无比信他,抓住那个瞬间瞬移,很快浑身失重,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却不疼。
猛然睁眼坐起,大口大口喘息,心有余悸放松不得,像做了一场无比漫长不愿醒来又不得不醒来的梦。
“阿楚?师叔?”
惊慌失措左顾右盼,看见白楚攸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地面很凉,怎么能让阿楚一直躺地上,林焉慌忙扶起他上半身让他躺自己怀里,焦急叫着。
“阿楚!醒醒!”
“我一叫你你就得醒,你答应过我的!”
白楚攸呼吸好慢,似被梦魇困住,也想尽快醒来,病态的面容尽显疲惫,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阳光的照拂没有让他感到温暖,反而灼烧一样的疼。
他现在不能晒太阳,林焉以最快的速度带他进屋,一起身发现这里是水云间的模样。
是逶迤山的水云间,不相离外真实的水云间,早已无人居住成了荒芜之地的水云间。
屋内正中的位置还有一把躺椅,他被林焉安置在上面,紧接着白樾也醒了,踉踉跄跄跟进来看他。
他还是醒不来,仿佛被什么困住,他听见有人一直在叫他,千呼万唤,终于挣脱梦魇睁眼,来到不相离之外的真实世界。
“阿楚!呼吸!”白樾帮助他顺气调整气息,提醒他呼吸,“阿楚不怕,我们出来了。”
眼神终于转动了一下,看见兄长与林曜生,听话的吸气,终于呼吸正常,只是神色迟钝,很不适应离开不相离的世界。
“阿楚等我,我很快回来!”林焉一溜烟走下地窖,掌门还在那里守着那具尸身,正中有图案复杂的阵法,掌门看见林焉来,面色严肃道:“这是融魂阵,一经开始不得停下,不然魂飞魄散再无办法聚齐,融魂阵马上启动,看住阿楚不要离开。”
眼前视线有些看不清,模模糊糊,目之所及都扭曲变形,意识要被剥离,脑袋疼得厉害,白楚攸受不了这种痛,不想被人看见他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颤颤巍巍拉住白樾要他低头,虚弱道:“粥……师兄……想喝粥……”
厨房还是他生前在时林焉用过,他死后,厨房再没用过,残旧落灰的窗户纸,无人居住铺满厚厚一层落灰的地面,斑驳生锈的铁器,无一不昭告这里已成荒芜的事实。
林焉穿梭在两边不停奔波,回去发现白楚攸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已经疼到手指痉挛,额间脖颈都有细密汗珠。
他知道是师父开启了融魂术,但他不会开口求师父停一停。
他控制不了手指的颤抖,擡了手,死死咬住手腕,鲜血淋漓不松口,林焉找柔软的布给他咬着,擦擦他额间脖颈被疼出来的汗,又马不停蹄去地窖相助。
只是他一走,白楚攸就取出嘴里的布,又换了自己的手咬上去。
白樾很快端来煮好的粥,来不及放凉就端进去,看见白楚攸唇边血迹时险些拿不稳碗,强迫自己冷静后,拿开白楚攸手指,释放灵力为他缓解不适,安慰着:“阿楚再忍忍,意识合二为一就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作为单独存在的意识,本就残缺,白楚攸还一直拖着不肯回来,现在已是最后期限,他必须尽快回到肉身,让一切回到正轨,可是真的很疼,意识强行剥离,身体像被撕扯一样承受不住。
他终于艰难地喊出声,求师父停一停。
“师父……”他胡乱叫着,“不要……疼……”
能不能让他先缓缓,不要这么着急。
脑海里凭空出现师父的声音,师父也很无奈,叹息道:“阿楚啊,没时间了……阿楚忍忍,很快就好了。”
师兄也一直在耳边说话,叫他再忍一下,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他濒临崩溃,彻底崩溃,眼神都没法聚焦。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好远的地方看焦躁不安的师兄和气若游丝的自己,只一瞬,又回到身体,看不清师兄身影。
他努力聚焦视线想多看看师兄,不一会儿目光溃散,白樾的脸再次变得不清晰,怎么都看不清了。
“阿楚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兄长煮好了粥,阿楚再坚持坚持,你救救你自己!”
脑子里的弦终于断裂,白楚攸感觉自己在被剥离,轻飘飘的,感知不到疼痛了。
好冷,好像四周全是寒冰,他被冻得动不了,耳畔声音若有若无,有人在叫他再坚持坚持。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救救白乐乐。
救救你自己。
混沌中他张张嘴,好像说了声:“好……”
地窖的冰霜也险些将他冰冻,他仿佛正躺在那张冰床上,浑身无力没法动弹,师父和林焉不断向冰床上方输送灵力,那里有个巨大的会发光的球,他感觉自己手被拉住,仿佛是安抚,睁眼发现是死在十七岁的自己,是白乐乐。
思绪终于清晰,朦胧的雾气散去,白楚攸清醒过来,就看见师兄正担忧地望着他。
融魂术成功。
他们都在等,等意识回到肉身,然后这具从不相离中出来的残魂会消失,他和白乐乐都会在地窖的身体里醒来。
他静静看着白樾。
白樾无端紧张,冷不丁想起煮好的粥,端起来吹凉,亲手喂他,说:“阿楚刚才想喝的粥,煮好了,兄长喂你喝。”
白楚攸却不张嘴,脸上毫无血色。
不想喝粥。
“想师姐。”他说。
白樾没听清,附耳仔细又听一遍,听见他说:“想师姐……”
想柯昭啊,好,这就去叫她来。
白樾放下碗,轻声道:“这就叫师姐,她马上来看阿楚。”
藏起来的尸体和悄无声息进行的融魂术,师父都没有告诉过除林焉以外的人,白樾也是突发奇想来水云间看看,才意外得知林焉要去不相离找人。原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告诉其他人,不至于失败后等待落空,尤其是柯昭,成功之前白樾都不敢告诉她。
正好林焉再次回来,欣喜若狂,说地窖的他很快就能恢复心跳,白樾嘱咐林焉好好看着他,自己急匆匆往外走去找柯昭。
白楚攸突然叫他:“师兄。”
白樾应声回头,问:“怎么了阿楚?”
师兄啊……
兄长。
白楚攸在心里叫了无数遍“兄长”,现在再不叫只怕会没机会,但他张张嘴,怎么也叫不出“兄长”二字。
白樾折回,不敢走了,胆战心惊望着他。
白楚攸虚弱道:“没什么,最后叫叫师兄。”
“好……”白樾复起身离开,走得很快,“阿楚等一下,柯昭很快就来了。”
白楚攸说“好”,随即有冰霜爬上眉梢,他要消散了。
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林焉很细心给他祛寒,林焉问:“阿楚什么时候能醒?”
掌门说,意识合二为一后,还需要调理身体,闭关调息,两份意识分开太久,也需要重新磨合,不然可能会出现争抢身体的情况。
掌门没继续说,他们都明白,按照白乐乐的温顺性子,极有可能会被压制,兴许好长时间都不能掌控身体,林焉也是试探,想知道先醒来的是谁。
“……我不知道。”白楚攸语速极慢极慢,说话已经稍显吃力,“等再次醒来,你就能见到你的白乐乐了。”
林焉忙问:“那你呢?”
身体好像变得更加轻盈,白楚攸仿佛看见地窖的白乐乐正靠墙蹲在角落,神色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该怎么办。
白乐乐走不出地窖,连肉身都回不去。
白楚攸说:“……林曜生,你傻不傻。”
白乐乐都醒了,他会继续沉睡吗?
想也是,他这么冷血,他不欺负白乐乐独占身体就好了,受这么大罪回来,怎么可能不醒,他不信林焉不这样想。
果然,林焉握紧他的手,笑了,松了一口气,道:“我傻,我是大傻子,阿楚不能嫌弃我。”
林焉想:能醒就好,不管谁先醒来,都很好,真的很好。
白楚攸歪了下头,霜雪白了睫毛,眼皮变得沉重,断断续续道:“林曜生,别让他喝药,我不会帮他喝药了。”
“不喝,我们不喝。”林焉郑重承诺,“以后都不会喝药了,我给阿楚暖手,阿楚就不怕冷了。”
白楚攸勉力擡手,从林焉衣襟里摸出把鱼骨匕首,蓦地切断林焉耳边一缕长发,匕首赠予林焉,发丝握在手心,紧紧握着,林焉问他这是做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林焉笑,笑着笑着,眼角划出泪痕,眼里是笑意,眼底是悲伤。
“……林曜生。”
他想说再见,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再见,一如至今也喊不出口的那句“兄长”,他好像忽然失了声,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静静地流泪,眼眶逐渐泛红。他侧眸眉尾低垂看着门外,一边眼尾的泪流回眼角聚在眼窝,堆积太多滑过鼻梁,无声哭泣。
门外有什么?
他在看什么?
半死的木樨,还是孤寂了好久的衣冠冢?
这些都不是问题,衣冠冢会移开,木樨会重新成活,这里重回繁荣盛茂,到时候开满密密匝匝的小黄花,水云间又成为香飘十里的隐世仙境。到时候花香漫天,林焉去捡刚落下的小花扔进浴桶,取清晨最清香的露珠泡茶,再坐在木樨巨树下,揽过他的肩一起看夕阳西下。
那会是很美的风景。
那会是毕生难忘的回忆。
是生人去往地府寻觅,走走停停闯一遭失而复得的惊喜,是数年不曾放弃,漫长光阴缓缓流淌等来的霁月朗朗。
“阿楚不哭。”林焉不知道白楚攸为什么要哭,还沉浸在白楚攸即将会有一个健康体魄的好消息里,他帮白楚攸擦去眼尾的泪痕,自己也红了眼,“阿楚乖……”
“阿楚别哭……”阿楚不要哭,我们还有剩下的好多好多年要一起走,碎裂的冰霜花是春色的序章,我带你去极寒之地,看过白雪走过冰川,然后迎来我们的春色盎然。
那是我迟到了十年的春天。
那是我待过的十年的隆冬。
阿楚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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