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代价的重量(1/2)
(一)琥珀的裂痕
沈舟提出的“主动污染”设想,在“抉择之点”内部引发了激烈的伦理与技术辩论。向一个可能具有学习能力的未知存在(“镜渊”)投掷精心设计的“认知干扰弹”,风险犹如在悬崖边玩火。最终,更谨慎的观点占了上风:在彻底理解“镜渊”的反应机制之前,不宜进行如此激进的挑衅。防御的重点,仍应放在加固己方的“真实质感”网络和深化对“代价认知”的培育上。
然而,“镜渊”并未等待。监测数据显示,那些被它“定向聚焦”并尝试模仿的“生命质感”数据流,尤其是来自“炉火试炼”等强调集体劳作与克服困难的体验数据,正在被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整合”。它并非简单地复制感官愉悦,而是似乎在尝试抽取并放大其中与“疲惫”、“重复”、“单调感”相关的生物信号模式,将其与“伪光之茧”中常见的“超然接纳”、“存在即苦”等叙事模因进行某种程度的“拼接”。
“它不是在制造‘虚假的舒适’,”曹荣荣在分析最新的场波动数据后,忧心忡忡地指出,“它似乎在尝试制造一种 ‘虚假的、被美化或合理化的疲惫与虚无感’ 。比如,将长时间重复劳动的生理疲惫感,与‘放下执念’、‘融入存在之流’的宁静感强行关联,诱导出一种‘累即是禅’、‘无为即是深刻’的扭曲体验。这比单纯的感官赝品更危险,因为它直接篡改和利用了真实生命体验中原本中性的甚至负面的部分,为其注入消极的‘意义’解释。”
孙鹏飞补充道:“这就像危暐话术中,将受害者的恐惧和困惑重新框架为‘清醒地认识现实’。‘镜渊’可能在尝试做类似的事,但规模更大,更抽象。它试图为‘存在的艰难’本身,提供一种导向被动接受和内在退缩的‘终极解释’,从而消解任何试图改变或抗争的冲动。”
就在团队加紧研发能更有效识别和阻断这种“意义嫁接”型赝品的检测算法时,“记忆琥珀”计划的首席封装师之一,梁露,在尝试封装一个来自“破镜者互助会”成员关于“重建信任的漫长与反复”的体验时,遭遇了意外。
该成员描述的,并非一次成功的突破,而是多次尝试信任他人却又因潜意识的不安而退缩、继而自我谴责、再鼓起勇气的循环过程。这种体验充满了矛盾、自我怀疑和微小的挫败感,但也蕴含着不屈服的韧性。梁露在引导封装时,试图捕捉这种复杂的“代价感”。
然而,在封装过程进行到最精微的情感-神经信号映射阶段时,用于稳定“琥珀”结构的共鸣场突然发生了剧烈波动。封装中的“意义胚胎”出现了不稳定的“自我解离”倾向,仿佛其内部关于“失败”和“怀疑”的 raw 感受,正在排斥被“固化”和“赋予积极意义(韧性)”的尝试。
“停下!”曹荣荣感知到异常,立刻叫停。但为时已晚,封装进程强行终止,但残留的波动对梁露的意识产生了轻微但清晰的“回波”。她感到一阵短暂的、莫名的消沉和自我怀疑,仿佛那个未完成“琥珀”中的 raw 挣扎瞬间,在她意识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擦痕。
“有些‘代价体验’,尤其是那些与强烈负面情绪和认知冲突深度绑定的,”程俊杰在事后分析中指出,“可能本身就具有抗拒被‘封装’和‘工具化’的特性。它们太 raw,太疼痛,以至于任何试图将其‘美化’或‘升华’为某种‘正面教材’的意图,都可能引发其内在的‘真实性防御’——它拒绝被变成一枚光洁的‘意义勋章’,只想保持其粗糙、疼痛的原貌。强行封装,可能导致结构不稳定,甚至对操作者产生反噬。”
这次意外给“琥珀计划”敲响了警钟。封装“真实连接原型”已属不易,封装那些 raw 的、未经“救赎叙事”加工的“代价”与“创伤”体验,更是难上加难,且充满未知风险。但这恰恰可能是对抗“镜渊”那种试图将一切苦难“意义化”、“静寂化”的关键——保存那些无法被简单赋予“积极意义”的、纯粹的痛苦与挣扎的重量,作为真实存在不可抹杀的证据。
(二)亡命算法的巅峰与裂痕:银行大厅前夜
“琥珀计划”遭遇的技术伦理困境,让团队更加迫切地想要理解:危暐(Vcd)那种将一切(包括痛苦)都纳入冰冷计算的“算法”,在其最巅峰也最接近崩溃的时刻,究竟是如何运作的?那个最终被 raw 人性瞬间击溃的“完美系统”,其内部在崩溃前,是否已经积累了无法计算的“应力”?
为此,团队决定重构危暐犯罪生涯中,距离银行大厅事件最近的一个关键决策周期——即他策划并试图执行针对一个高净值目标(一家小型跨国企业主家庭)的“终极收割”方案前后。这个方案涉及长达数月的铺垫、多重身份伪造、对目标家庭成员的逐个心理突破,计划榨取其几乎全部流动资产。这是危暐“技术”集大成的体现,也是他“帝国”看似最稳固的时刻。
重构基于后期被捕的核心“话术师”供述、目标家庭的部分回忆、以及从危暐残存设备中恢复的加密项目日志碎片。
第一阶段:精密的“家庭系统”建模与侵入。
危暐并未将目标视为个体,而是视为一个动态的“家庭情感-决策系统”。他派出不同特质的“话术师”,分别伪装成投资顾问、心理咨询师、海外教育机构代表等,与目标家庭的不同成员建立长期、看似专业的联系。他们系统地收集每个成员的性格弱点、家庭内部矛盾、财务担忧、人生遗憾,并输入危暐设计的“家庭互动预测模型”。模型会模拟不同压力情境下,家庭成员可能的情感应激反应和相互影响路径,并据此设计分阶段的“催化事件”和“话术介入点”。
“他在进行一场活体的‘家庭动力学’实验和操控,”孙鹏飞分析道,“其‘算法’复杂程度远超针对个体。他试图预测和引导整个小型社会单元(家庭)的集体决策走向,将其导向预设的财务崩溃点。这需要极高的多线程协调能力和风险控制。”
第二阶段:“压力测试”与“信任剥夺”的同步进行。
在建立初步信任后,“话术师”们开始制造一系列看似无关但令人不安的“小危机”:伪造税务稽查风声、暗示商业伙伴不可靠、编造子女在海外的“潜在麻烦”等。同时,他们会以“帮助解决”的姿态出现,提供看似合理但需要小额资金“周转”或“疏通”的方案。目标家庭成员在焦虑中,开始依赖这些“专业人士”,并逐渐与原本可能提供客观建议的真实亲友疏远——这是危暐“剥离外部支持”策略的升级版。
模拟显示,危暐对此阶段的监控极其严密。他要求“话术师”每天汇报目标成员的情绪指数、决策倾向变化、以及家庭成员间沟通频率和内容的关键词。他会根据这些数据,实时微调“催化事件”的强度和“介入话术”的侧重点,确保整个“系统”的紧张度在可控范围内稳步提升,既不至于过早崩溃,也不至于失去压力。
第三阶段:“终极解决方案”的抛出与“集体决策”的诱导。
当目标家庭被持续的焦虑和孤立感折磨到一定程度,危暐亲自设计的“终极解决方案”被抛出:一个虚构的、需要大笔资金注入才能“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跨境资产安全重组项目”。这个项目被包装得极其复杂、专业,充满法律和金融术语,并附有伪造的权威文件和国际“专家”背书(由其他话术师扮演)。
关键在于,这个“解决方案”被设计成需要家庭主要成员共同决策和签署文件。话术师们会分别对不同成员进行“最后一推”,利用他们各自的心理弱点(父亲的责任感与掌控欲、母亲对子女安全的焦虑、子女的愧疚感等),并暗示“这是挽救家庭的最后机会”、“其他家人已经倾向于同意”。
“他在利用家庭内部的感情纽带作为杠杆,”程俊杰感到一阵寒意,“将亲情转化为逼迫就范的压力。他的‘算法’不仅计算个人,更计算关系中的情感能量如何被转化为顺从的能量。这是将‘爱’与‘责任’武器化的极致。”
项目日志碎片显示,在“终极方案”抛出前的最后一次内部评估会上,危暐对他的核心团队说:“系统压力值达到预设阈值87%,信任转移完成度92%,外部干扰因子已基本隔离。‘解决方案’的接受概率模型显示,未来72小时为最佳行动窗口。各单元按‘收割协议-最终版’执行。记住,我们不是在‘骗’,我们是在引导一个系统走向其基于现有数据和心理模式的最优(对我们而言)稳定态。”
他的语气冷静,充满掌控感,仿佛在部署一次精密的科学实验或商业并购。
然而,重构也揭示了一些微小的、可能被危暐忽略或低估的“系统噪音”:
目标家庭的女儿,在与伪装教育顾问的话术师交流时,曾无意中提及小时候父亲在类似危机中坚守原则的往事,虽然当时被话术师巧妙转移了话题,但这表明家庭内部存在未被完全磨灭的“健康叙事”记忆碎片。
一位话术师在汇报时,提到目标母亲在极度焦虑时,曾下意识地喃喃祈祷(一种其原生文化的古老习惯),这种非理性的、超越功利计算的行为模式,可能未在危暐的“心理模型”中得到充分权重。
危暐自己的团队内部,尽管有严格的绩效控制和轻度意识形态灌输,但个别年轻话术员在参与如此庞大、针对家庭的阴谋时,私下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不安和麻木感,这种内部“耗损”在紧张的执行期可能被忽视。
这些“噪音”本身或许不足以颠覆整个计划,但它们像细小的裂隙,存在于危暐那看似完美的“算法”晶体之中。
(三)无法压制的 raw:银行大厅的“算法漏洞”
紧接着,重构聚焦于银行大厅事件本身。这一次,团队不再从鲍玉佳等守护者的视角,而是尝试从危暐及其现场指挥者的视角,模拟事件爆发前后的决策与反应。
根据后期审讯,现场指挥者(一名高阶话术师)在事件发生前,认为一切尽在掌控。目标家庭主要成员已被说服前往银行办理转账,情绪处于高压下的服从状态。现场安排了数名“安保”(实为打手)伪装成银行客户或工作人员,防止意外。
危机爆发瞬间(老太太突然挺身而出保护陌生人):
模拟中,现场指挥者的第一反应是困惑,然后是轻微的恼怒,将其视为“无关干扰”。按照常规预案,他试图让“安保”人员以“维持秩序”为名,温和但坚决地将老太太带离,并让话术师继续安抚目标家庭,强调“这只是个小插曲”、“不要影响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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