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代价的轮廓(1/2)
(一)赝品的触须
“质感赝品”的出现,如同在“生命质感复兴计划”初生的肌体上,发现了第一缕黑色的菌丝。沈舟团队对异常体验包的深度解析和溯源,最终导向了一片数据沼泽——数个位于联盟网络边缘、管辖权模糊的“自由数据港”。上传者的身份经过了层层匿名代理和身份盗用,如同幽灵。但数据包中隐藏的、与“镜渊”谐振频率部分重叠的脉冲序列,却像无法完全擦除的指纹。
更令人不安的是,监测显示,这些“赝品”的下载和传播模式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热点爆发”特征。它们并未广泛流行,而是在某些特定的、原本就对“伪光之茧”叙事有倾向的社群内部,被快速接受和推崇,形成小范围的“感官依赖”。使用者普遍反馈“感觉找到了终极放松方式”、“比那些粗糙的集体劳动舒服多了”、“真正的灵性提升”。这种反馈的同质化和排他性(对真实质感体验的贬低),与“伪光之茧”的话语风格如出一辙。
“敌人在尝试‘质感嫁接’,”孙鹏飞分析道,“将‘镜渊’或类似存在的某种诱导性频率,包裹在看似无害、甚至有益的感官内容里,精准投喂给已经倾向于内化和超然的群体。这不是取代‘生命质感’,而是试图将‘生命质感’也收编进它的诱导体系,将其驯化为另一种服务于认知静寂的‘高级消费品’。使用者感受到的‘舒适’和‘提升’,实则是被进一步导向被动接收和内在悬浮的状态。”
曹荣荣在尝试感知了一段最精密的“赝品”后,感到一阵轻微但持续的不适。“像躺在温度完美但毫无特色的凝胶里,所有的感官刺激都被精心计算过,没有意外,没有挑战,连‘放松’都像是被设计好的程序输出。它切断的不是思考,而是感受的主动性和与不可控现实的接触。长期沉浸其中,可能会让人对真实世界里那些粗糙、不完美、需要付出努力的体验产生本能排斥。”
就在团队加紧构建“真实质感”认证体系,并尝试追溯“赝品”源头时,“镜渊”监测站传来了更令人心悸的消息。那个巨大迷宫针对“生命质感”活跃区的“定向聚焦”现象不仅持续,其聚焦的“精度”似乎在提升。最新的高敏度扫描显示,“镜渊”场的某些细微结构,正在模仿“炉火试炼”中采集到的部分集体生物节律数据(如协同劳作时的心率同步模式、成功完成阶段目标时的多巴胺释放波形),并将其扭曲、简化后,融入自身那无尽自我指涉的振荡中。
“它不仅在分析,还在‘消化’和‘重组’。”魏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愕,“它试图将 raw 的生命节奏,也纳入它那个冰冷逻辑宇宙的‘物理定律’之中,变成另一种可供它玩味和反射的‘形式’。就像……它想把‘生命’本身,也变成一面可以映照的‘镜子’。”
这个发现让“抉择之点”的指挥中心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如果“镜渊”最终能够完美模拟甚至生成足以乱真的“生命质感”体验,那么人类(以及诸多智慧生命)赖以区分真实与虚幻、自我与他者、存在与虚无的最后一道感官防线,也将面临被侵蚀的风险。
“我们必须加速,”张帅帅打破沉默,声音斩钉截铁,“在它完成‘学习’之前,我们必须让真实的、复杂的、不可被简化的生命体验网络,强大到它的任何‘模仿品’都显得苍白可笑。同时,我们需要找到它的‘盲点’——那种它永远无法真正理解或模拟的、生命体验的核心维度。”
陶成文沉思着:“危暐在KK园区,能够高效地操控个体,部分原因在于他将其‘客体化’,剥离了其不可预测的‘生命性’。但他终究无法完全理解或控制某些 raw 的、非功利的瞬间,比如受害者之间偶然滋生的真实互助,或者个别话术员内心无法彻底泯灭的良知刺痛。这些,是他‘犯罪算法’的‘误差’。对于‘镜渊’这样的存在,它的‘盲点’可能是什么?是那些彻底无法被符号化、逻辑化、甚至感官化的体验吗?比如……‘代价’的真实重量?”
“代价?”鲍玉佳重复这个词。
“是的,代价。”陶成文目光深邃,“危暐的算法可以计算风险和收益,可以诱导人接受‘必要的代价’。但他永远无法让受害者真正‘感受’到失去亲人信任的终生刺痛、自我价值崩塌后的虚无寒冬、或是对未来永远蒙上阴影的那种沉重。这些是 ‘体验的代价’ ,是附着在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行动上、无法剥离的、 raw 的情感与存在重量。‘镜渊’可以模拟‘放松’的感觉,但它能模拟‘在极度疲惫后终于完成承诺时,那种混合着痛苦与无比自豪的解脱’吗?能模拟‘为了保护他人而自愿承担风险时,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恐惧与决心交织的灼热’吗?这些体验,与‘感受’本身水乳交融,无法被抽离出来单独复制。”
这个思路为对抗“质感赝品”和“镜渊”的模仿提供了新的方向:强调并传播那些深深嵌入“代价”、“责任”、“牺牲”、“不完美坚持”等真实人生重量的生命体验。这些体验因其内在的复杂性和“不适感”,恰恰是追求纯粹舒适和超然的“赝品”与“茧房”难以模仿、也试图回避的。
(二)亡命算法的代价计算
为了更深入地理解“代价”在对抗“算法化”操控中的意义,团队决定再次聚焦危暐(Vcd),分析他在逃亡和构建KK园区犯罪帝国的过程中,是如何进行“代价计算”的,以及这种计算在哪些关键节点可能暴露了其“算法”的局限,或者反衬了那些他无法计算的“代价”的威力。
这次,他们不满足于宏观决策,而是尝试重构几个危暐面临具体、高风险抉择的微观时刻,尤其关注他个人可能付出的“代价”(而不仅仅是他的犯罪目标可能付出的代价)。
情境重构一:首次跨国洗钱通道的建立(基于付书云提供的碎片和后期金融调查)
在国内活动空间被极度压缩,急需将部分灰色资金转移出境以支撑逃亡和后续活动时,危暐面临着几个高风险选项:利用地下钱庄(费用高、不可控因素多)、勾结境外腐败官员(关系不稳定、易被反噬)、或尝试建立一条全新的、基于复杂贸易伪造的通道(技术难度极高,一旦失败损失惨重且可能留下铁证)。
模拟显示,危暐没有选择前两者。他利用自己残存的商业人脉和对国际贸易规则的漏洞理解,设计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三角贸易”洗钱方案,涉及多个空壳公司、虚假货物单据和跨境资金循环。这个方案的最大特点是将风险高度分散和隐藏,但相应地,需要协调的环节极多,对执行者的忠诚度和能力要求极高,且前期投入巨大。
在模拟中,危暐的思维碎片显示,他对此的评估是:“方案A(地下钱庄)失败概率30%,损失100%,暴露风险70%。方案b(勾结官员)失败概率50%,损失80%,暴露风险60%,且后续控制力弱。方案c(自建通道)失败概率40%,但失败损失可控在50%以下,且一旦成功,将获得一条长期、可控、低成本的专属通道,后续所有操作都可基于此,战略价值极高。前期投入是必要代价,换取的是长期博弈的‘基础设施’和控制权。”
“他在用项目投资的思维看待犯罪,”沈舟评论,“计算失败概率、损失上限、长期回报率。他将自身的安危和资源也作为可计算的‘变量’投入这个‘项目’。这种极度理性、长线布局的‘代价观’,是他区别于普通亡命徒的关键。但同时,他将‘忠诚度’、‘不可控的人性因素’也简化为了可预估的‘风险概率’,这是他‘算法’的潜在漏洞。”
情境重构二:处理首个内部“叛逃者”或“失控者”(基于被捕中层头目碎片供述拼凑)
在KK园区初期,一个由危暐亲自培训的“样板”话术员,因无法承受心理压力,试图向园区外传递求救信息,被发现。按照园区常规,此人会被酷刑折磨后处决,以儆效尤。
模拟中,危暐的决策过程被重构。他没有立即同意处决。他首先评估了此人的“价值”:培训投入、已知的诈骗业绩、其掌握的“V组”内部话术模型和受害者数据的深度。然后评估了“叛逃”行为的性质:是单纯的恐惧崩溃,还是可能有外部联系?造成的实际损害(信息泄露风险)有多大?最后,他评估了不同处理方式的“代价”:处决能立威,但会损失一个已投入成本的“资产”,并可能在团队内部制造恐惧,影响其他“样板”成员的效率;不处决但严厉惩罚,可以保留“资产”,但可能削弱纪律威慑。
最终,危暐选择了一个折中方案:当众施加足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的酷刑(但避开致命部位),然后将其囚禁在单独的“反思室”,由他亲自定期“谈话”,尝试进行“心理重建”,看看能否将其“修复”为一个更驯服、也可能因经历而“理解更深”的工具。如果一段时间后重建失败,再秘密处理。
“他将人视为可‘修复’或‘回收’的‘故障设备’,”程俊杰感到一阵恶寒,“‘代价计算’在这里体现为对‘人力资源’的‘折旧’、‘维修成本’和‘残值’的评估。情感、道德、痛苦,都被排除在计算之外。他追求的是‘处置方案’的‘最优解’,即最小化损失,最大化剩余价值利用。这种思维,是他能将系统性非人化操控推向极致的基础。”
马文平从执法者角度指出:“这也是他控制力的体现。他试图证明,即使是‘叛逃’这种最挑战权威的行为,也能被他的‘算法’纳入管理,转化为可控风险甚至潜在资源。他在向整个系统展示其‘技术’的无所不能。”
情境重构三:面对首次来自其他园区或地方武装的“商业竞争”或“敲诈”(基于多方情报拼凑)
当“V组”的业绩开始显着影响其他传统诈骗团伙的利益,或引起某些地方武装的觊觎时,威胁出现了。对方可能要求分成,或试图抢夺“技术”和人员。
模拟中,危暐的应对策略并非简单的对抗或屈服。他会首先精确评估对方的实力、诉求真实意图、内部团结度、以及与己方靠山(园区高层)的关系。然后,他会设计一套组合策略:可能包括“技术输出”换取短期和平(提供一些过时或经过阉割的话术模块)、利益捆绑(提议合作开发新“市场”)、利用对方内部矛盾进行分化、或者在必要时,精心策划一次“意外”或“嫁祸”,借助园区高层的力量或更高层的地方势力博弈来消除威胁。
“他将外部威胁也视为一种需要管理的‘系统扰动’,”孙鹏飞分析,“其‘代价计算’涉及复杂的博弈论和风险评估。他会权衡‘支付代价’(让渡部分利益或技术)与‘对抗代价’(冲突可能带来的损失和不确定性)之间的平衡点。他的目标是以最小‘代价’维持系统的稳定运行和自身在系统内的优势地位。在这个过程中,他人的生命、尊严、甚至所在社区的稳定,都只是他计算中的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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