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十四（2/2）

——

阿提纳并未真正上过战场，尽管他曾指挥过自己照看的人类们之间的战斗，也曾日复一日的磨砺着自己的技艺，尽管他与阿瑞斯私底下练过，也尽管他的武器锋锐而明亮，和他的意志一样。

但阿提纳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他的杀意和愤怒，他的技艺与力量全都是为了如今的这一场战斗而生。

这是一场从诞生起便开始酝酿的战争，一场讨伐，一场对于神王暴行的反抗，一场隐秘的救赎，一场轮回。

他沉在海水里，闭着眼感受着洋流的讯息，按照自己事先做好的准备筹划和安排，反复推演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皮拉和杜卡利翁举起那魔盒向上游去，帕拉斯紧随其后，海岸上神王站起，正欲用神力去攥取魔盒，而站在他身后的神后赫拉和阿瑞斯率先发起突袭，赫淮斯托斯和阿佛洛狄忒借助站位优势阻拦住护驾的众神，普罗米修斯会在最初的混乱后加入战场，而当是时，波塞冬已然掀起海啸——

阿提纳感受着洋流将自己裹挟着投往海岸，睁开眼，剑尖直指宙斯心口。

这一刹那，阿提纳所有的愤怒、满心的惶恐和不安、对母神和弟弟的担忧与眷恋呼啸而出。

这是一个背水一战，毫无退路可言的神明的呐喊，而他的刀刃已然擦拭得如日中天一般刺眼。

轰隆隆隆——海水倾泻而下，倾覆了所有战斗的景象。

皮拉和杜卡利翁互相抱在一起，怀里抱着那只魔盒，在安菲特里忒的神力的庇护下漂浮在海面上，帕拉斯静悄悄地跟在他们身边。

一神一宁芙一男一女两个人类的目光并不在彼此身上，而是紧紧的盯着那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帕拉斯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看见漫天的风和浪、雷电和雨、土地震颤，听见刀戈相向时发出的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海兽和海怪们的嘶吼、巨人们的威呵……

她所在的这一小方净土全然由安菲特里忒所维持，而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世界末日那样混乱。

据说这样的场景曾经也出现过，只是这一次，当初带领众神讨伐父神克罗诺斯的宙斯如今成为了被讨伐方，他的女儿雅典娜率先举起旗帜，而他的儿子阿波罗也紧随其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声势浩荡地响彻天地，仿佛是乌拉诺斯的狂笑。

看呐！看呐！克洛诺斯也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推翻了克洛诺斯的众神之父宙斯同样会被他自己的孩子推翻！看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海后安菲特里忒的眉头始终紧蹙，她取下头上的饰品交给帕拉斯，然后踏着海浪赶赴战场。

帕拉斯捧着那储存了安菲特里忒的神力，依旧庇护着两人一宁芙的头饰，与皮拉和杜卡利翁对视，心中不详的预感开始蔓延。

她和雅典娜妹妹相伴了这样久，自然也渐渐知悉了当初墨提斯的境遇，以及造成她和雅典娜妹妹的灾难的罪魁祸首们。

盖亚母神啊——

您的意愿还是不曾改变吗？

哪怕您选择了庇护雅典娜妹妹，但在孩子们向着众神之父宙斯发起讨伐的时候，您还是选择要维护祂的统治吗？

当是时，安菲特里忒储存的神力彻底消耗殆尽，又一层海浪打了过来，冰冷的海水湿哒哒黏糊糊的贴在两人一宁芙的身躯上，将她们浇得透心凉。

皮拉抱着魔盒哭了起来，眼泪顺着打在她身上的海浪一起往下淌，她不理解为何事情变得这样快，明明她只是想要为人类而寻找希望，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神明再关注此事了，他们掀起了神战，而这样大范围的神战下，人类的命运如何已然再无关紧要不过。

她哭得伤心，为了自己和杜卡利翁的跋山涉水而哭，为了作为神明一念之下诞生的牺牲品的母亲而哭，为了因为本不属于自己的罪过而赎罪的父亲而哭，为了那些生活在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的“后花园”以为已经安稳了的愚昧的人们而哭，为了人类的命运和未来而哭。

眼泪和海浪一点一滴的打在浸泡在海水里的盒子上，像是海水一样咸，像是海水一样苦涩。

而杜卡利翁紧紧的抱住她，在冰冷的大海里托举着她不让她下沉。

“我、”皮拉哽咽着，满脸的水和泪，有细密的盐粒析出，粘连在睫毛和脸颊上，“我，我要去找‘希望’。”

“属于人类的希望。”她举起手里的盒子——

可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帕拉斯在心里呐喊，那是她放进去的空盒子，她知道那里面一无所有，可，她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皮拉的手，没来由的期待促使她的心脏跟着砰砰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无人问津的海里，在帕拉斯和杜卡利翁期盼而又在心底里觉得那毫无意义的目光下，皮拉打开了锁扣，然后攥着盖子向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