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十四（1/2）

预言之子·十四

海很深, 水很冷。

海底的水色泽乌黑，往上看不见一点亮光，只有暗沉沉的水静而深邃的流淌着, 包裹着他。

阿提纳怀抱着金苹果, 泪水融入了海洋，无声无息。

努力了那样久，结果却还是要失去兄弟母神，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被留下的那个永远是最为痛苦而无助的, 他反复推演着未来, 期盼着能以最好的面貌来迎接他的弟弟, 他理应当获得至高无上的尊崇的弟弟；他编织着所能编制的一切，计划着能够在迎接他的归来之后的最短的时间内赠予他的弟弟以充沛的力量、馥郁的鲜花、无上的权柄、最为美好的一切, 来庆贺他的诞辰。

但，他细而密的网里却凭空的出现了一个漏洞，一个可恶的豁口。

他已经为了他的归来准备好了一切, 倘若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继续等待他也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新的更为温暖的小床，却唯独在这个时刻失去了他的踪迹。

自有意识以来, 他便一直处于这样的困境里, 看不到分毫希望，尽管母神温和而又慷慨，赐予他智慧, 又予以他战甲, 尽管弟弟波洛斯勤勉而努力, 宁愿去搏那从未有神能达成的“机遇”也不愿拖累于他，然而她们越是这样, 阿提纳就越是自责而深感自己的无能。

波洛斯从不给他带来压力，从不给他绝望, 他总是满怀期待，说着“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以后，我们能来这里，我们能去那里”，波洛斯永远说着未来，永远给他以激励和肯定，永远给予他们为了未来而进行的所作所为以意义。

而他呢，阿提纳想，他自己其实也是这个样子。

他与赫拉交好、通过帕拉斯与波塞冬和安菲特里忒交好、通过皮拉又交好了潘多拉和厄庇米修斯。

他布下了一手又一手的闲棋，与波洛斯一同述说着未来他们将一同收回棋子的情景。

两个刚刚离开母神的庇护，独自跻身于广袤的天地之中的稚子，就那样相互打气，述说着未来。

但谁都知道，他们几乎不会拥有未来。

他们在大地上行走，也得知了不少神明诞下了的孩子，其中有不少是未有神形的怪物，海里的，沦为了海兽、海妖、海怪；大地上的，沦为了山精、野兽、怪物。

阿提纳与波洛斯在灵视里对视，没有神知道彼此得知这些的时候心中如何作想，也没有神知道在波洛斯离开之后阿提纳的心中又是如何作想。

波洛斯没有沦落为那样的怪物，但是他亲手送走了他。

【你可要加油呀，不要等我回来，你反而成了我的弟弟了！】

但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但是，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阿提纳抱着金苹果，望着的的确确空无一物的洞窟，当初因为哭泣而未能说出口的“我等你回来”哽在心口，依旧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有泪水涟涟，悲痛和绝望像是倒灌的海水。

他不应该让波洛斯的本体独自留在魔盒里的，他当初就应该坚持，应该夺回他的神胎，至少这样，至少这样一来，波洛斯还能好好的留在他的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处可寻。

但智慧的女神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可能顶着波洛斯被宙斯发现的风险去将他执意要存放于魔盒内的本体带回，他也不可能事先、更不可能直接地向盖亚和波塞冬索要魔盒——波洛斯还没有归来，他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他的后悔无济于事，也毫无道理。

那是命运使然。

如今的阿提纳已经不用担心早早夭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智慧、战争与艺术的女神，但是现在，他却依旧像是年幼时那样，面对着偌大的天地，感到惶然无措，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已经不再有一个更加小弱，却更加乐观的弟弟的陪伴了。

他只能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他还活着，波洛斯他还活着，因为他存放了提炼出的美好要素的金苹果还没有死去。

直到此时，阿提纳才满心欢喜而又难过绝望地，庆幸着，当初他们所编制的棋局里，还有着这样的一枚金苹果。

——足以将他从痛苦的海洋里托起，不至于心碎致死。

但阿提纳没有时间再继续哭泣了，洋流捎来讯息，皮拉和杜卡利翁已经下海，他们将会按照帕拉斯绘制的新的地图去寻找那只魔盒的仿制品，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它。

他得整装待发，穿上母神为他打造的战铠，拿好武器，准备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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