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造之子·五十九（2/2）

大国主邀请【千】到了里间不受打扰的地方，这里的布置金碧辉煌，和他本神给神的感觉一模一样，和祂的发丝一样到处都金灿灿的。

俩人对坐，案上送来了酒水。

【千】下意识拒绝：“未成年不宜饮酒。”

大国主瞪大了眼：“‘未成年’？”

神明的寿命往往很长，并且和自身形体并不相关联，成年很久的神明也能看上去是个少年，直到临死也可以是个少女，还有些喜欢维持奶娃娃身形的，而且，这个世界很长时间都没有过新生的神明了（有的只是奈奈生这种半路出家的人神），所以大国主才下意识拿来了最好的酒水来招待【千】。

但是，“未成年”，这个人类才会使用的词语，放在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的身上。

这真的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但偏偏这就是事实，甚至【千】还将自己说大了一些——在祂的推断里，祂确信自己实际上还未降生。

还未降生，还未现世，还未有以神的名义正式的在天地间留下自己的印记。

【千】记得祂曾在旅途的间隙询问过香取梦见自己的神名，但香取梦见对此很茫然，她只知道祂的名字是波洛斯，化名为【千】，自己和其他两位是【千】的造物。【千】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才慢慢想起了自己的神名的。

祂是波洛斯，机遇与造物之神波洛斯。

但这个名号并不为人所知——香取梦见没有在任何搜索引擎里找到这位神明，也没有找到过任何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录，在式神、神使和人类的梦境里也没有。

至于这个世界的“神明”，神明不会像人类和神使和式神和妖怪们那样“做梦”，她不敢去“神明”们所在的梦境，她会死得很惨的。

“嗯，‘未成年’，给我茶水就好，谢谢。”【千】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并且再一次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神明和祂的一点小差别。

在祂的常识里，或者说，在祂的潜意识里，神明在天地间留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神明的降生就等同于在天地间留名，并且只有在天地间留名，神明才能为人所知。而所有的世界里众人、众神、众生所呼唤着的神明的神名的最终指向，都会是那位神明一神。

——但明明他在都有看到高天原、神明、乃至稻荷神这种具体的个神之类的相关的记载，本以为这就是天地间是存在着“神明”，存在着祂的同类的印证，可……

这个世界的主祭神大国主却丝毫不清楚这一点。

这位大国主祂，根本就没有【千】还是个未在天地间留名的小到不能再小，弱到不能再弱的神明中的“小孩子”的认知。

不仅是大国主，风神乙比古也是，或许这个世界，或许甚至所有其他世界的“神明”都是这样。

祂们是只存活在一个世界里的神明，而不是真实的存活于天地间的神明。

祂们并非是祂们对应神明放在各个世界里自由行走的“神像”和分意识体，祂们是亿万个亿兆个“某一神明”的一员。

【千】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这和祂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天地间没有祂的同类就算了，祂甚至不能直接抓住一位【世界内】的神明就上达天听，向祂求助，让祂帮忙找到祂流落在各个世界的天之群岛的国民。

明明，这对一位已经在天地间留名的神明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可偏偏祂们在天地间就没有留名，祂们以信仰维生，祂们还不能离开祂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

这还是神明吗？

答案是肯定的。

是。

但已经不再是最初意义上的神明了。

“你应该知道人类的神话。”大国主很严肃，祂端起酒杯品了一口，“神话里说，神代的时候曾有过█代人类，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时代和██时代。”

新的茶水已经换上来了，还配备了一些人类的小孩子才会喜欢的零食点心，看样子大国主也并非高高在上到看不起人类的那类神明——祂不仅知道这些东西，甚至还有储备。

但【千】的关注点很快便从这个上面移开了——祂听到了熟悉的，无法被听清，无法被认知，无法对其加以思考的……

“咔擦——”

果壳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千】才陡然清醒过来，耳畔刚好是大国主这一长段（或许不长，祂不知道）话里的最后半句。

大国主说，“……我们是‘神明’的残骸。”

“极大多数、甚至可以说所有的神明都已经彻底忘却了，包括我，”大国主没有受那掉落物的影响，自顾自叹息着，“我也忘却了‘神明’这个词语本身的辉煌，直到我看到你。”

“我才知道不是‘忘却’，而是——”

祂擡手，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