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觅(1/2)
封觅
项鸣蹲下,以手触着银河,手即刻穿了进去。他又站起来,跺了跺银河,毫无动静。看来,跳下去是不能的。于是俞希闻以手触银河,两人手牵手,一同被吸了进去。星子璀璨,光芒柔和,周遭是大大小小团的星云旋涡,使得俞希闻觉知到一股平静的力量。侧目看向项鸣,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下坠,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项鸣快没耐心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两团蘑菇云。它们中间横亘着一道擎架墙,远看似乎是比邻而建的,近看才知它们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左边的蘑菇塔通体煤黑,底下蔫着朵毫无生机的黑色花苞,再往下看不清了,黑黝黝的。俞希闻便往塔身上看,那数不清的佛说八苦形成了一条黑色巨龙,围着塔转动,边转边吸取能量。虽如此,可巨龙的能量也在被蘑菇塔吸取;右边的蘑菇塔则通体晶莹剔透,在俞希闻讶异的神情中,一道道彩虹在边上旋转,发出银白色光芒来滋润蘑菇塔,而蘑菇塔在接收到纯净的能量后,伞顶便喷出彩虹水,循着塔身往下淌,浇进塔底下的几多莲花上。
俞希闻注视那煤黑蘑菇塔,拧着眉,实在脏得很,道:“我们要先去哪里?”
项鸣刚要开口,突然六芒星从方孔中飞出变大,整个罩住了两人。原来六芒星变成了一条光束,替他们做出了选择——飞向了那几朵开得摇曳的莲花。霎时欢声笑语在两人耳边佛过,可周遭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若不是项鸣紧紧抓着自己,俞希闻几乎要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另一层幻境。
原来可以进花朵里去,俞希闻还以为是蘑菇塔。想到那白水晶金字塔被污染,他猜到那黑蘑菇云黑花苞是苏酉己给他准备的——既然是六芒星开的路,这喝了彩虹水的莲花,肯定也是“黄雀”的后招——他连这一点都知道。
他不禁佩服地叹了口气。苏酉己虽步步为营,但黄雀显然更棋高一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俞希闻发觉自己站在了一片结实的土地上。
项鸣先他一步把魂收回来,牵着他,道:“看前面。”
熊熊大火闯入俞希闻的瞳眸,他浑身一颤,大脑自己调取了记忆,率先现出当年刚落地时的经历。项鸣见他满头大汗,抱了抱他,安慰道:“不要紧,这里是幻境。这幕后者将你带进这里,应该有你要知道的讯息。”
顾不上注意项鸣的话中有话,俞希闻眼睛又开始作痛了,他呼出一口气,便见那火场之中忽地冲出一个人。那人叫守在门口的士兵给抓个正着,撒泼打滚道:“鬼!里面都是鬼!你们将军喊你们进去——快!!啊啊啊鬼啊鬼啊!!不要抓我抓鬼!”慌不叠地扇出几个巴掌。趁士兵愣神关头,那人跌撞着往前面的假山冲去。俞希闻近看才知这人的头发都烧焦了,她微佝偻着腰,两条粗壮的腿在奔跑中相互摩擦,鞋子都要甩飞了,几次险些扑倒在地。仔细一瞧,她长着一张开而不收的嘴,内里一排凌乱凸出的牙,正是颜茹洗颜妇无疑。
俞希闻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是严择选择自焚那段,他们在凰楼。
颜妇撞上了一个人。对方顶着一双吊眼,慌忙中抓住了颜妇的胳膊。俞希闻认出这是豆蔻楼的老鸨,她居然也气喘呼呼的,想起起火时她四处走动让人救火。不过,此刻她身后站着几个手拿家伙的大茶壶,凶神恶煞的,虽是冲着凰楼燃起的火去,却不是灭火,而是抓纵火的嫌犯,预备压去理事地讨回损失。看来,当年这场火烧得不是一般旺,不是泼水就能解决的。
只听老鸨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从火场里出来的?”眼见滚滚浓烟直升云霄,她又气势低弱地说了一句:“……是不是你纵的火?”
颜妇把摔在地上的《达生编》捡起来拍干净,说:“你眼睛长到天上去?我不从火场里冲出来,难道要化作一团舍利子供你低头瞧仔细我怎么个升天法?真是有病!”她拔/出胳膊,不给老鸨辱骂的机会,接着道:“哼,我看你也不用去了,林桑目已经死透了。”
“什么?!”老鸨瞪大眼睛,好好的一俏人死在她的豆蔻楼!她慌道:“谁杀的?天杀的我怎么跟沈将军交代?你不许走!必须先给我交代清楚……”
颜妇还耳鸣着,脸痒,抹了抹,一手黑烟。她咕咕哝哝:“这都惹的什么事……”推开一个挡道的大茶壶,冷笑道:“交代什么?不是林桑目生产过后半夜闹肚子,你非要让我过来的吗?我还就纳闷了谁产后没得个恶露啊,非要让我过来。蚕豆开花安的什么心!想让我给你赔偿损失?”她指了指天,“你这地方净做些腌臜勾当,别是吸引了什么精怪找你讨要说法吧?我劝你识相点,沈悯就在里头,他可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不然你以为这火是谁放的?”
林桑目能用木偶小人和挽词师严择取得联系,颜妇猜想她有些通灵之力,大概已预料到自己命中难逃这一劫,才会让老鸨又去无根院请自己过来。想到在火场里抢出来的幼儿,颜妇多少于心不忍,也不知严择将他送去了哪里,但这已不关她的事了……
忽然,一声惨叫从火场里响起,紧接着号啕大哭声响起,风中续来残音:“严择——!!”
仿佛面前多了一把枪,颜妇寒毛直竖,道:“你要是不想被他看见就趁早带你这帮人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别掺进这场火,反正该烧的都烧了,别怪我不提醒你。他妈的脏死了,回头再找你要钱!”
说完,火速跑出了豆蔻楼,谁拦她跟谁急。老鸨呆呆的,挥挥手让人放她走——颜妇话没说完她便心虚了,因为她知道沈悯进了凰楼——林桑目产后没多久,沈悯便带了一队人马明晃晃进了豆蔻,神色难看得像连续吃了几场败仗一样。当时他严令人马守住凰楼出口,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桑目。苍天有眼,那哪里是看相好的眼神啊?之后沈悯让她出去,那眼神简直吓死人,她立马逃了。谁想,前脚刚走,后脚院里便起了火。想到刚才那声严择过于悲痛,这场火是谁放的已经不重要了。还救什么火啊!就当凰楼没存在过吧!老鸨哆嗦着,心道什么顶头上司李茕德好色,怕瞧上后要了去,托震爷把林桑目安置在豆蔻楼中温养着,全他妈是道听途说来的。又想起颜妇先前跟她透露过的话,说严择和林桑目才是一对儿,便嘀咕这吹火嘴果然有几分真本事,不仅会接生、请神,还会相面算命。她之前还当是半吊子水平,看来北街传来的讨论名气还是有几分可信的,颜妇一个寡妇,不会点技能傍身,怎么带大她两个儿子?
诶,听说她嫁人前大字不识一个,刚才接生时还见她翻那么厚的一本书,这得去蹲私塾墙根偷学了多久?真是为母则刚,只要肯学,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一通乱想间,老鸨带着大茶壶们极速往后退,就当不知道这场火是谁烧的,烧光了再来救火——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关她屁事?保命要紧。
这边颜妇因跑得太急,出门时还撞上了个手拿白麻布的年轻男人。她怒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话没说完就住了嘴。俞希闻还在好奇她为何叹了口气,给人道了歉才走人,就见那男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白抹布,风掀起一角,原来上面用红笔写着“寻妻寻子启事”。这让俞希闻想起苏酉己被拐卖的经历。不知他后来有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他欷歔一声。而那男人仍背对着他,肩背挺直地站在路口,举着白麻布向一个又一个路人打探消息。
场景在俞希闻和项鸣面前拉近,如观影般过渡得自然。原来颜妇左拐右转,越过三四个高门大户回到了北街笼巷无根院。她喘着粗气跨进门,却险些被门槛绊了脚,亏儿子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摔个狗啃屎。
那少年阔额高鼻,模样清秀,手中抓着一卷书,道:“阿妈,怎么弄了一身狼狈?没什么大事吧?先进来喝口水。”
“没事没事。寻儿,”颜妇嘴巴干裂裂的,一口茶水灌进肚子里方才觉得捡回一条命。天知道,在她抱着那个幼儿时沈悯射过来的眼神有多瘆人!颜妇回忆起来就颤巍巍,接过封寻手里的擦布抹掉脸上的脏污,才道:“你以后千万记住了,不能去任何勾栏瓦舍,混那地方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吃人玩意!等你以后有出息了,也千万记住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封寻没问发生了什么事,确认了颜妇没受伤便安下心来。他接过杯子又给颜妇盛了杯,道:“阿妈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是读书人,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厨房里的柴火还没灭,我现在就去给你烧桶水洗——”
“诶不用!你要读书呢别浪费时日!”颜妇扭头找人,道:“你弟呢?又去哪里癫了?让他烧就得了,你别整天操这个心,把你的书读好。我们俩以后还得靠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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