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2)
父亲
出了小屋子才发现屋顶盖在地面上。蟠龙便转了个大弯,把俞希闻放下。俞希闻摸摸它的头,说:“辛苦啦。”
蟠龙朝他吼了一声,回到乾坤袋里。
项鸣见俞希闻终于出来,水也不喝了,把瓶儿随手一搁,站了起来。俞希闻眼里的他还是俞闲那副模样,他心情复杂,便不去看项鸣,只把石头小人放在地上,道:“去找你爸吧。”话落,也不管石头小人追随的目光,径直往陈延那边过去。
陈延把项鸣喝过的水拿到石面上,要起身,一擡眼,迎上俞希闻端详的神态,霎时生出寒栗子来。
——谁会用端详的目光来看身边的亲人?
陈延杵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只下意识地偏过脸,让俞希闻看个够。
詹祥把虾条往兜里一揣,一抹嘴跑上前,道:“妈妈——”
俞希闻置若罔闻,像是没看见他,大步朝前去,腿影险些刮得詹祥来个后空翻。
项鸣就在陈延旁边。他大步一迈,明晃晃地挡在陈延跟前。也不在乎人找的是不是他,上来就问:“什么你爸?”
俞希闻道:“什么什么你爸?请你让开,我有话跟我爸说。”
“你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吗?”项鸣后退一步,明知故问,“比如詹祥和阿甲为什么会出现——”
“所以我说,”俞希闻微微一笑,越过项鸣的肩头看向陈延,眼里意味不辩,“请你让开。”
陈延依然没有起身,只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那清明如昔的双眼定定看着俞希闻,如此安静,如此冷浸浸,只等俞希闻靠近。倒与俞希闻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
詹祥抓了抓胳膊,半响挤出一句话:“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阿甲还在吃零嘴,吃得吧唧吧唧响,“哪里怪了?没有啊!妈妈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詹祥往他那儿一凑,“妈妈是不是没看见我们……”
他们嘀咕起来,这边的石头小人则是抓了抓项鸣的裤脚。项鸣骂它小祖宗,抓着它放到肩上,对俞希闻道:“我先说清楚,我可不是它爸。”
石头小人跟着点点头。
俞希闻道:“是与不是有多大问题?当爸爸不好吗?”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说:“你不知道,有些人可是上赶着要当别人的爸。”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项鸣若有所思地看向俞希闻微微下塌的肩膀,“我还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配做父亲的。至于你的‘是与不是’,那当然是个大问题。你误解这祖宗是我的孩子,就是误解我和别人是一对儿。这能行?”
俞希闻擡眼看他。项鸣乘胜追击:“我说过,我们是恋人。对我来说这种话不应该再说一遍,但对方是你,我也就不厌其烦地再重复一遍。”
对项鸣来说,不厌其烦不是个好词。他脾气暴躁,说一不二,从前也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可这个词和俞希闻的命运相连,甚至!甚至——到了该死的血脉相连的地步,也就不再那样抗拒。因此他一遍遍地说,我们是恋人。我是你的爱人。
我们是恋人。我是你的爱人。
项鸣看着俞希闻,想从他那琥珀色的眼珠子里品出点情绪。可惜没有。俞希闻的注意力全在陈延身上。看陈延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俞希闻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随口道:“知道了。”
项鸣点头。不过,还是挡在陈延面前不动,跟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似的。
俞希闻像是非得这人走开才肯往前一步。他又一次道:“请你让开。”
项鸣说:“这里又不是小巷。怎么?我在你面前就没路了?”
俞希闻道:“是啊。没有路了。”不知怎的,他近乎小声地说,“请你让开。”
他语气哀恳,听得项鸣心脏揪疼。他揽住俞希闻的腰。两人的胸膛撞在一起。项鸣手劲很大,禁锢得俞希闻有些窒息。俞希闻抻直胳膊去推,掌心却感觉到项鸣的心在剧烈跳动。他有些茫然——这种感觉好像刚才就有过。于是,他把手背往自己心脏处靠——原来,他自己那颗心也在剧烈跳动着。
俞希闻怯怯地去看陈延。心跳得更厉害了,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这种痛苦难挨的情绪让俞希闻头疼欲裂。
“明明绕开我就能见到陈延,多走几步的事,”项鸣仿佛知道些什么,他拆穿俞希闻的固执,“不想走,就别往前走。”
阿甲看项鸣贴着俞希闻,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他把包装一甩,撸/起袖子要过去。詹祥却拉住他,说:“等等!别冲动!先看看情况。”阿甲不肯,拖着他往前走多几步,仔细瞅瞅,确保项鸣没对俞希闻做些什么,才肯停下。
俞希闻被项鸣戳中心思,道:“……放开我!”
项鸣把手覆在他那柔韧的腰上,在那凹处轻轻地碰了下,道:“要我放开是不可能的……”
咻——!!
项鸣话没说完,几根提线忽然擦过他的脸颊。血霎时飙了出来。
这几根提线并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冲着身后的陈延去的。
项鸣早有所料:“你看清楚了。他是陈延。”
谁要你提醒?谁信你的提醒?俞希闻烦躁地说:“滚开!滚开!!”
他鲜少说出这种让人听了火冒三丈的话;就算是粗话也没见他蹦出过几句来。项鸣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因此也没有动怒——或者更准确点来说,对上俞希闻,他是极少有脾气的——他只有在俞希闻不断寻死的情况下发大怒。这一次,他不再拦着俞希闻,而是顺了顺他的背,轻声道:“你信我。他就是陈延。”
他口气笃定。如果俞希闻能够看清他的容貌,会发现他的眼神也很笃定。
话落,项鸣放开俞希闻,往后退了一大步。
俞希闻咬咬牙关,吸了口气,把阻止他的詹祥和阿甲往边上一扫,无礼地对陈延喝道:“你谁!!”
“我是你父亲。”陈延严肃地回答。他不再用口头语去回应他。
说着,又补充一句:“希儿。”
俞希闻双眼已红。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黑猫,它嘴角上咧到脸颊,发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下一刻,氆氇地毯、戏衣、武术器械、佛前供器法物、珠宝首饰……一切放置在货架上的“杂货”,都丁零当啷地掉了下来,砸到他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冲来一百九十九根钢钉,刺入他的身体,刺得噗呲噗呲响。耳边有人在狂笑;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尖喊。
更有振聋发聩的质问:“我是你父亲!!我有责任教导你怎么为人处世!!认贼作父这么些年,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呵,我没有资格啊?我生的你!谁能比我更有资格教导你!!”
俞希闻嘴唇噏动。
世界早已分崩离析,他却仍旧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喃喃道:
“原来你是我爸啊……”
“我是你父亲。”陈延侧过身体,再一次强调:“我是你父亲。”
——噗嗤!
噗嗤!噗嗤!噗嗤!……几十根提线突然从俞希闻指缝中祭出,快速穿透陈延的身体,不容分说地将他压在墙面上。饶是陈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刺得呼吸沉浊,弯下了腰板。詹祥和阿甲同时尖叫起来:“妈妈!你在干什么!!”他们不明所以,还要上前去拦,却少见地、被陈延吼了一声。显然,陈延也清楚俞希闻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既不挣扎,也不提示,只生忍着刮魂的疼痛,等这一关过去。
但这痛始终是难以忍受的,陈延禁不住颤着声音道:“希儿,是我……”
他虽是魂魄体,却因为早些年逃亡时遭到十方阎罗的通缉及各方妖魔的袭击,受了诸多难以愈合的重伤,早受不得这种程度的攻击了。几根提线嵌进身体时已口喷鲜血,再来几根直接被分割成片,犹如被切碎的葱段,蹦出砧板。可即便是这样,俞希闻还是逼得自己再来几根提线,直到把陈延被切割得面无全非,拼都拼不起来,才肯罢休。
陈延的一根断手指就掉在俞希闻跟前。俞希闻如跛足者失去支撑棍似的,往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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