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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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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阿甲和詹祥被陈延用一条施了法的儿童方巾捆在了一起,放在沙发上。陈延扶着老腰坐在板凳上,满脸严肃地掏出两根洁白的羽毛。顶着一张冷到掉冰渣的脸,他看着眼前那四只赤/裸的小小小小脚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闻儿的脑袋去了哪里?谁干的?”

没谁吱声。

陈延说话向来只说一遍,从不啰嗦。见没动静,就把两根羽毛怼上去,一顿好搅。不出一分钟,阿甲率先憋不住“惊醒”过来,哈哈哈地开始狂笑。他一笑,旁边的詹祥也憋不住了。两个小家伙被陈延挠痒挠得肚子疼,却因为被方巾捆着不能动弹,只得连连求饶:“爷爷!爷爷我们错了!!”

陈延说:“当你们能装多久。阿闻回来你们就这么对他?”

詹祥道:“爷爷,我们也是没办法。妈妈刚回来就要走,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至于脑袋……”

三言两语讲完事情的经过,陈延就沉默地给他们松了绑。他是养大俞希闻的人,俞希闻两个星期没回家,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两个小家伙也是没办法,饿着肚子配合俞闲帮他把戏唱下去,现在戏唱到一半就快成了,不能因为俞希闻的再次夺门而出而中断计划。

想到这里,陈延把目光凝在俞希闻身上。俞希闻还被蒙在鼓里——无论是两个小跟班饿着肚子还是俞闲闹着要领证结婚,都是刻意的,一早打算好的。

一个月前,一个叫项鸣的男人找上陈延,把俞希闻试图自杀的监控记录亮给陈延看,并表明他们对俞希闻的身心健康关心不够。陈延是活了几百年的老鬼,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第一反应是这人盯上了俞希闻的血液。然而项鸣没给他警示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拿出一块断了三分一的木制牌匾。

那牌匾上题了字:吃一堑。

陈延认得这块牌匾。也知道下一句就是长一智。能不认得吗?这是俞希闻沾自己血写下的赤字,曾经就悬挂在他们合力开的店铺室外,警醒着俞希闻行事要吃记性。

项鸣把碎牌匾细心地收起来,开门见山道:“我没飞升时,父母被人害死。我带着他们的尸骨去大山埋葬,中途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了尸骨。当时我和俞希闻素不相识,是他把我父母的尸骨收殓起来,为他们打造了一口好棺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俞希闻没有一丝一毫的加害之心。我这次来是想帮你们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陈延两眼迸射出精光,上下审视起项鸣来。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一米九高。一双剑眉横着不可一世的睥睨气势,与那鹰隼般的双眼衬在一起,使得他与人对视时,压迫的气场四敞。此刻他立在自己眼前,端的是军人一般笔挺的站姿。如白杨立在狂风暴雪之中,自巍然不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陈延收回目光。

项鸣直接把一块柏木材做成的棺材料拿到陈延面前。陈延低头一看,这块木材料来自乐津时代。反面上刻着“随安”两个字,还有几个阿拉伯数字——这也是俞希闻用自己的血刻下的专属标记,人用肉眼是看不出痕迹的。道理就好比荧光盖章,盖在皮肤上,必须用荧光笔照射才能看出隐藏起来的标记。

项鸣说:“这是从棺材上砍下来的一角。你可以拿去对比你们的资料库。”

乐津二十五年,陈延和俞希闻合力开了家棺材铺。当时的人忌讳直呼“棺材”,所以将制作、售卖的棺材铺代称为“桅厂”。而因为桅厂不是只有一家独大,为免不必要的纷争,棺材会被制作人打上特殊的门店标记符号;阿拉伯数字则用来标记不同批次。所以项鸣口中的棺材是不是“随安”出品的,查流水记录一目了然。

陈延眯起双眼:“仅仅因为俞希闻收殓了你父母的尸骨,你就一直这么关注他?”

项鸣似乎是个行事光明磊落、不屑遮掩的人。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双腿分开,姿态随意得仿佛这儿就是他的家:“当然不是。我这么关注他是因为我爱他。”

陈延冷哼一声,显然没当一回事。他眉头紧拧,手指向满桌的照片:“抛开闻儿的自戕问题不提。你这种行为和跟踪窥探没什么两样,我如果拿去派出……”

项鸣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我,他早死了。老头儿,你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行事作风有问题。动动你的脑子,我如果真的对他不利,有必要出现在你面前?

“你肯定觉得我给出的东西有假,猜测是p图或剪辑出来的——无非是不相信也不明白他的心理为什么出了问题。我告诉你——乐津六十五年,千万人在永冶港口取他的血,他就是在那时患上的心理疾病。

“后来你们怕各路妖魔鬼怪循着味来找,不得不带着他东躲西藏,一直到时代更叠来到迷渡,你们才敢露面。可他真的愿意这样吗?你敢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老头儿,你养大俞希闻,比我更清楚他的脾性,一旦他认为一件事就该这样,就绝不会走回头路。”

陈延的眉头彻底皱成川字。他被项鸣的话带离了最初的关注点,思维不由自主地转向俞希闻的心理问题,“你是说从乐津六十五年开始,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那这中间……”

“对。从乐津六十五年开始,他就一直没放弃过自戕。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他死不了。”项鸣笃定地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藏着一道屏障。你肯定也不清楚这一点,否则你不会任由他这样下去。每次他试图用刀子捅自己时,那道屏障就会出现,将他牢牢护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他身上的,但这个问题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这道屏障已经出现裂痕——持续性的破坏不可能没留下痕迹。再坚不可摧,待到时机成熟也该破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老头儿。”

项鸣说完,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陈延被项鸣这一串不带喘气儿的话炮轰得僵在原地,哑口无言。俞希闻的真身是提线木偶,内部所有结构由安装上的特定零件操控活动;最后一任挽词师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当时还是具死物的俞希闻身上,让他的中心零件生了血肉——生出了一颗心脏。俞希闻从此成灵生智。头部、手臂、肘、腕、指、腰腿,只要断掉的是能够伸屈自如的关节部位,俞希闻就永远死不了。如果项鸣说的全是真话,那非常危险——中心零件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拥有生气的活物;覆盖在中心零件上做保护用的屏障若是彻底破碎,俞希闻就会死去。

“我提醒你一句,”项鸣说,“他很享受刀子捅入身体的感觉。每次入睡前都要捅心脏捅不下二十次。是我每晚看着,那道屏障才没那么快出现裂痕。”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道屏障的存在?”陈延忽然问。

项鸣反问道:“你没爱过人吧?”

项鸣端着茶杯来到窗边,从上往下看。夜幕之下有无数生灵疲于奔命,汽车鸣笛声、鸡啼狗吠声、人语声……各种杂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地响,让他感到聒噪。半晌,他率先打破屋里的死寂,侧过身,端着一口都没喝的茶水,乘胜追击开口道:

“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俞希闻的爱,这世上会有第二个比我还坦诚的人?没有!所以老头儿,你应该配合我,把俞希闻从深渊里拉出来。当然,不配合也没有问题,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俞希闻受心理问题的折磨,一直尝试自戕的事实。”

言下之意,陈延不配合他,他也有办法把俞希闻从黑暗中拉出来。只是这样做的话,就不是在陈延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了。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陈延也不会知道。

突然,一道呻/吟声把陈延魂飞天外的思绪扯回来。只见俞希闻从沙发上坐起来,捂着断裂的脖颈,脑子还处于不清醒的状态:“欸,我脑袋呢……”

詹祥爬到俞希闻的膝盖上,说:“妈妈,你那颗脑袋丢在了凭心门内,找不回来了。”

阿甲点头:“是啊,那傻大个没等我们把你脑袋捡回来,就把门给关了。”

恍惚了一阵俞希闻才缓过劲来。他气得笑了。他当时开凭心门只想着离开四有苑,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地方要去,也不知道凭心门会把脑袋带去哪里。幸好,他的脑袋离开原身会变成普通的木偶头,雕刻得再是栩栩如生也只是块废木,否则不小心被人看见,大概会吓得得失心疯。

他正要说没事我房间里大把脑袋,就见陈延搬了张凳子坐在自己面前。

“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阿甲和詹祥饿得跑去翻邻居家的垃圾桶找吃的了,吃了三天三夜的垃圾!你是不想管他们死活是吗?”

饿得跑去翻垃圾吃且吃了三天三夜的阿甲和詹祥:“…………”

陈延说:“他们是你自己生的灵,别指望我这把老骨头替你养着。养你一个就够我呛的了。”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管得了俞希闻,那只能是陈延。这个一手将俞希闻拉扯长大的清风鬼,长有一张瞧上去儒雅实际相处起来让人觉得严肃的脸庞。因为死去时已年过七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雪霜似的眉毛、失去弹性的皱褶皮肤。但这没有夺走他如火炬似的眼珠。这双眼清明如昔。此刻与俞希闻对视,让俞希闻想起自己年幼时调皮捣蛋,被陈延用竹尺打手心的场景。

手心隐隐作痛。俞希闻含糊道:“没去干什么。就去找工作啊……”

陈延教训道:“没你这样找工作的。两个星期不回家,你把天当被子盖,地当床板睡?”

俞希闻:“……这不是找工作难,来回太费时间了吗……”

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俞希闻的眼神已经飘去了别的地方,心中打算着下一句话要讲什么。家里人知道他心理不健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说而已。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背地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明面上却还是因为这样的、那样的原因而不能摆上来说开。该怎么把这一环过掉呢?俞希闻正思考着,却见陈延话锋一转,问詹祥:“你今天占卦,占出了什么地方?”

詹祥心领意会:“岗津岛。”他把卦盘亮出来,“今天要是去了,就能发家致富,不愁吃喝了。”

俞希闻眼皮一跳。岗津岛?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出几秒,他就被一道电流劈中。

……能不熟悉吗!这不就是那混蛋提出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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