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2/2)
他泛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手掌不由自主地摆了两下,正要质问帮他将夜间的魔法挡去的原笙时,他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能量的重归,正是琉刻监狱!
琉刻监狱的一角已被他攥在手心里。那一角就同飞速行驶的轮船一般,越发壮大,琉刻监狱的回归达到一所厕所那么大时,阴冷的气息穿插而来,周楠等待着,也在探究着琉刻监狱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才会让他感受到阴冷的气息。
“我中招了……啊……我要掉入噩梦中了。”原笙手臂张开,后背朝地一躺,舌头扯到嘴角之下,双目呆滞地望着雕满藤蔓的天花板。
“别装死,原先生,你从没都没睡过觉,更不用说做噩梦了。”
“睡觉又不是噩梦的必要条件,”原笙诈尸般起来,意有所指地说,“你不是比我有经验嘛。”
周楠的噩梦是琉刻监狱的丢失,而今它的回归也像个噩梦,带给他不太好的滋味。原笙看了他一眼,周楠避开了祂的视线,将侧边的右手臂转到身后。毫无征兆,阴冷的气息猝然消失,紧接着,回归的琉刻监狱又从他的手心里丢失了。
琉刻监狱已经今夕不同往日,他对琉刻监狱的感受也与最初的想法不同,他在走了一遭琉刻监狱内部之后,对它的回归已经丧失了激情,加上那种阴冷的如同凶恶的诅咒的气息,更是把周楠对待琉刻监狱的想法导向于对待一个仇人。
不过,对琉刻监狱的重获,他是有把握的,那是得力于浔东和潭钚的助力,而对于它莫名其妙地再次失去,他的心惴惴不安,担心琉刻监狱的变化超出他的想象、担心潭钚和浔东遭遇什么不测、担心不在他所理解的领域里的原笙和阿帕族族长藏着什么阴谋,担心盾冬教会和面前二位黑白宗教主。
他恨死了!只要一件事出现,无数件令他烦心的事就会接踵而来,明明是他的东西,凭什么要扯上别的人和别人事。琉刻监狱是这样,原笙也是这样!
而不止是周楠和原笙感受到琉刻监狱的回归与再次失去,作为琉刻监狱目前的统治者之一的里雾和夜间比周楠知道还清楚,尤其是夜间,他做了个老好人,对周楠解释道:“能阻断魔法的不止是阿帕族的人,还有别的。阿德教皇做了二手准备,不止,他跟千手观音一样,可能做了千手的准备。”
原笙赞同地点点头,带着自夸的语调说:“做贼的总是小心翼翼的,我深有同感,我起初跟周楠在一块,就是偷了奥兰的身份,那段时间别提我有多小心了。”
周楠从糟糕透顶的心情中走出来,回想原笙作为奥兰的种种,认为上述的话没有丝毫的道理,“原先生,你露出的漏洞都能把太阳给包了。”
“你们那边要是闲的蛋疼,那就来我们这边,西伺这个家伙,除了对付他的蛋,什么都没干!”
凡图气急败坏催促的声音响时,浔东单枪匹马从狱警的围堵中杀回来。他丑陋的不能再丑陋的悲痛表情让周楠一见到,就猜出了是什么事儿。潭钚会死这事一定都不难料想。
长达数百年还完整留有,并且还被阿德教皇废物利用的强韧的阿帕族长的尸体,是靠什么在苦苦撑着?当然是阿帕全族了。
只有当阿帕族灭亡,厚葬的礼仪达成,族长才会消逝的,而这种结果,必须是要了潭钚的命。她应该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才会在祭祀圣那里如此失态。
但傻笨傻笨的凡图可想不到,大嗓门地喊:“喂,潭钚呢?”
周楠代替浔东回答:“任务失败了。”
而周楠的回答比凡图的问话更伤浔东。浔东擡起脸,诧异地问:“任务失败了吗?周,族长被毁了,你应该得到琉刻监狱了。”
“我没有得到。原先得到了,但马上又失去了,阿德教皇做了好几手的准备,阻隔魔法能量的不止有族长的尸体。”
“潭钚呢?我问你潭钚呢?”
“在这呢。”浔东一脸沉痛地从怀里取出那颗变成蓝色灯的心脏。
“我问你潭钚,白痴,你别给我拿出一盏灯!我不瞎!把潭钚叫出来!”凡图的双眼翻腾着怒火大喊。
“它就是潭钚,它是潭钚的心。”
凡图也全明白了,原本的潭钚回不来了,回来的只有这傻帽臆想着的潭钚。
“那只是一盏灯,白痴!白痴!”凡图掉转头,更改攻击对象,朝浔东狂跺一脚。
浔东小心地护卫着蓝色的灯,与凡图周旋,“滚。它是一颗心,它是潭钚,它是潭钚永不灭的心脏。她眼影擦多了,影响了心脏,就变成这样了。”
凡图没有说错,那只是一盏灯——永动机操纵转动的一盏灯,以心为模型而已,跟那位可怜人送给潭钚的指甲剪的模式相同。
潭钚认为做指甲剪的人很傻,没想到为了达到不让再世的人过于伤心的目的,她也在慌张中做了这种傻事,不指望有用,她只是想做些什么。
潭钚不是有意不告诉浔东她用她的心做成了灯这一事实的,她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傻到这个份儿上,把一盏心形的灯认成是她还不灭的心。
浔东不全是作为逗人笑的傻雕登场,他还起了关键的作用。从潭钚那里得到了充沛的魔法的他终于能达成他想要的魔法格调了。他只用靠痛苦地思索一个人,就能让那个人痛苦,甚至是死亡。
狱警们受到的压迫严重,一半的人七窍流血,丧失意识,东倒西歪地砸落于地。里雾和夜间能抗衡抗衡,症状轻微,面色惨白,浑身沁满冷汗,无力再进行战斗。
周楠靠上浔东的左肩膀,西伺靠上浔东的右肩膀,齐齐扶住了浔东一把。
浔东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面露痛彻心扉的惊恐,就像是看到了一百个怪物形态的原笙。
“我的魔法……我难以控制……太多了,我控制不了,”浔东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办?周,我没办法不想念潭钚!怎么办……我想她的时候很痛苦,怎么办……怎么办,我因痛苦地想她,也会给她带去痛苦。我没办法控制……”
“浔东……没关系,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周楠垂下眼说。
“我知道。为了不伤害她,我只能拼命地开心想她了,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是拼命不想念她了。”浔东嘲讽地笑,攥攥疼痛的双手,“该死的魔法,为了不伤害她,我不能想她。”
“你爱上她了吗?”西伺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的性格有点像冬。”浔东说,“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记住她。她应该很高兴,我记得的她全都是开心快乐的。死亡,好像在她身上比我还快乐。”
“好吧,我们获得了什么?什么的获得都是意识层面的。你认为你获得了,你就获得了。比如,你抓住一只鸟儿,你感觉到羽绒的柔和,你以为你获得了鸟儿,其实只是感觉获得了,你获得的只是你获得的感受……”西伺又在传递他乱七八糟的虚无主义的意识
“你能闭嘴吗?你们能闭嘴吗?”凡图烦躁不安地捂住耳朵大喊。
浔东讥讽地问:“咋了,我们说哭你个强悍的‘大老爷们’了?弱智!”
“先把你的眼泪和鼻涕擦擦。”凡图翻了个白眼,一拳敲晕明显状态不对劲的浔东。
靠谱和无聊看戏的原笙和三冬瓜已经进来的道路,带着沉默的一伙人越过里雾和夜间向前走。
“给你。”里雾忍着痛苦直起身,递给架着浔东的周楠一张岁月感十足的照片。
这是一张父女二人的合照,父女俩长相相似,一看就能明白。照片中的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是里雾,她旁边笑着的男人是她的父母。那个男人周楠很眼熟,因为他就是他的父亲。
“她是您的姐姐。”小道消息十分灵通的三冬瓜说。
“天啊!我还以为是浔东的姐姐!”原笙故作吃惊地喊叫,“看她可爱的娃娃脸。与浔东长得更像啊。”
周楠瞥了原笙一眼,忍着返上喉咙的恶心,把接到手还没有十秒钟的照片烧毁了。
“看来还是有收获。”在另一边架着西伺自嘲道。
原笙抹了抹嘴角,嫌恶冷漠地歪头看向里雾,说:“恶心的礼物。”
“我很抱歉,我觉得一些事实你还是知道为好。”里雾淡然地说,神情没有丝毫动容,“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人,他对您而言还是个教育者,他对我而言只是个孤寂时凭吊的有过一瞬间感动的陌生男子。”
“我不会对您仁慈,您也无需对我仁慈。”周楠不当一回事地说完,与西伺继续合力架着浔东向前走。周楠知晓他的父母是怎么样的货色,在他们离世之后的几年中,他在对他们越来越陌生的情感中,加上没有可依靠的人,他幻想他们是恩爱顾及的一对,但在红夫人那里,他再度重拾了对他们的感受,目前处于再将他们陌生化的状态中,里雾这个姐姐来得不太是时候,击溃了他重塑父母的步骤。难不成他还要编造个姐姐吗?不行,她是活着的,他做不到。也因为她是活着的,本来是虚无缥缈能任由他捏造的父母也变得立体了、恶心了。
与周楠的初次会面不出里雾所料,她所感受到的伤感也没出于她所料,不过她是轻松了,要不然没有这次坦然,她就会一直浸泡在心绪不宁的揣测幻想糟糕结果的伤感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