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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的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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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了再恢复运作的机械手三秒钟,他脱去上衣,疯狂地将它甩起,砸在地上,再甩起,再砸……

平静些了,他丢弃机械手的一根食指,呈大字躺下,失神地喘息着。

手迟钝地在侧腰摸了摸,取出安眠药,全喂进嘴里。

药效很快起作用,他睡着了。

与此同时,淋浴间的窗户开了一半,一只软趴趴的“手”来了,被比浔东的电话线还长的“修长胳膊”拽着。

“手”是个怪东西,黑灰的透明状,滴着黏唧唧的粘液,像是一团半固半液的黑米糊。

但一来到周楠身旁,犹如石油凝成一把刀,“手”完全固态化了。

“手”的表皮是人类手的柔软形态,五根手指颀长尖锐,耀动着黑钻石的光彩。

跟机械手报废之前做的一样,“手”往周楠的面颊上游动,轻缓地盖住了他的双眼。

另外一只“手”紧跟而来,它在床上摸索,碰触到周楠裸露的腰腹位置。

周楠的腰线又细又坚韧,冷白的皮上刻着一圈漆黑的海波纹。

它被称作永痕之环,线条细腻华丽,凑近鲜嫩的火光,会泛起甲壳虫的光泽,仿佛会呼吸,与老中医小指头上的如出一辙。

周楠的永痕之环无疑更狂野,蕴含的力量也更霸道,老中医的那个类比苍蝇腿,周楠的这个就是大黑蟒。

永痕之环是身居顶端的阿德教皇对他贪婪的压制,同时也是他与琉刻监狱唯一的链接。

永痕之环最主要作个束缚存在,有它压着身,周楠去到哪里都能被知晓。

这是一双真的“手”,属于拥有充沛感情的生物的,比机械手更懂得抚慰人体和对人的占有。

它涌出适合他的温度,细细的指纹精力十足地揉搓,适配于他的每一次呼吸,勾动永痕之环的翻滚,蹭着光洁的皮肤,匍匐着、上翻着、滑动着……

在这汗水浸润的静谧之中,它已彻底把控住周楠身躯的每一次起伏,正逐步满足他心灵的贪欲。

滋味太美妙和奇怪了,整个过程好比玫瑰花结出了香烟果实,胜过任何一场与酒杯、酒液的彻夜狂欢。

腰背脆弱地弓起,面颊泛起幸福的红晕,周楠痛快的想低声哭泣,但没有,因为席卷来的噩梦打断了他的沉沦。

在梦中,他是庞大盛宴里最默默无闻的一员。

人影散乱,油灯昏乱,一具具面孔说陌生,好像见过两面;说熟悉,但叫不出名字。

他没什么安全感,但他想要找到安全感,所以一直贴近最熟悉的烟。

吸、吸、吸,一直吸,一直吸,以为要吸到醒来。

这样很不错,与现实没什么两样,简单的梦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但一个人,一个躲藏着的人不让他好过。

那人用特殊的感情呼唤他,用特殊的眼神俯瞰他,却不让他抓住祂在何处。

“周楠……”

他的名字跟一般人的没两样,但那人喊时就带着一种特殊的色彩,好像是只有那个人才能正确喊出他的名字。

他的烟被那个人夺走了,他不安了,他得投入到某件事上,便开始一直问,一直追着那个人,问祂在哪里。

这与一直吸烟是一样的,都是反复做一件事,宛若紧紧抓牢一根熟悉的救命稻草。

那个人起初不回答,要他奔跑,喊他的名字,叫他一直向前奔跑;甚至让他意识到梦的主人不是他——因为他被动地在那个人的奔跑声中换了场景,来到一片有风的大草原。

他侧坐在沉木交椅上,两手别着扶住高高的黑椅子坐背,在狂风的吹拂中往后看。

他关注到风和这位特殊之人亦真亦假的眼神,连同草,连同烟,一起朝他涌来。

他再次问起那个人在哪里,这与一直吸烟不同了,他已明明白白认识到这里没有他所熟悉的,那他需要把一件,最起码是一件事或物变成熟悉的。

他选择这个人,完全是下意识的选择,可能是因为他意识到只有这个人才是不变的。

“你在哪?”他再次问。

那个人的反应不同了,祂大笑,笑声听起来很愉悦,捉弄般地回答道:“我在你心里。”

他不满意,有些受到愚弄的感觉,便又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问那个人在哪里。

那个人却跟他兜圈子,有所递进地回答:在你胃里,在你肠子里,在你嘴里……

他渐渐懂得,他所问的存在和那个人理解的存在不是一样的,他问的是索取,那个人回答的更像是占有。

“你在哪?”

“我是你。”

风停了,草灭了,闹钟碎了,周楠惊醒。

睡眠质量很好,唯一一点不足的是,他的喉管内呛满了鸭肉的腻味。

他给了破损不堪的机械手一脚,去找了奥兰。

两个小时过去了,奥兰还在淋浴间内,水花四溅声大响。

忍下起伏不定的情绪,他敲了敲门,“您还活着吗?”

水声猝然停了。

“我正要找您。”奥兰开了门,扭动车轮,侧过身展现祂刚完成的杰出之作。

哑光的白色格子瓷砖溅满了生血和被熬出来的油。祂在浴池里熬煮了一锅稀烂的滚烫肉汤,残肢断臂漂浮着,有几处值得注意:红头发的人头、纹有鬼若丸杀鲤的花臂、磨出茧子的手和瓠子似的胖脚脖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锅古惑仔或是暴力团四人组熬煮成的菜,还正咕咕嘟嘟地沸腾着,冒着难闻的肉隔气,浴缸边沿拥堵着密密麻麻的粘稠大水泡和黄红色的浮沫。

周楠的心又冷又麻,往门边后退,注视着左后边伪装成人的血腥怪物。

奥兰仰仰头,露出恶趣味的惬意表情,“多喝肉汤,亲爱的周先生。”

多喝肉汤。多喝人肉汤。周楠早有预感,甚至说敲门之前,他就有所预料会见到这种场面。

他不认为是他掌控了奥兰,而提前预料到祂的行为,他更认为是奥兰在刻意顺他所想而为之。

他是否把奥兰想的太超能了,他不知道;刚经历的那场梦的余波未消,这都是他这颗敏感的心告诉他的。

他对真正的奥兰,对奥兰的魔法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若是再继续下去,他与祂都会成为地地道道的疯子

周楠冷静地说:“您做什么我不会置喙,但不要影响到我。”

“抱歉,我以为您会夸夸我。”奥兰低声道,从双眼中透射出失落的真情实感。

周楠可算看出来了,奥兰是在别扭地伪装,祂的恶趣味下还有满满的期待。

周楠习惯性地冷漠回:“没关系。我也向您道歉——我实在夸不出来。”

“我错了吗?”

“没有。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错。”

奥兰有所领悟地点点头,说:“我应该把肉放锅里,只给你舀汤,再撒上三粒盐,像您对我做的一样。您会只知道那是一碗肉汤。”

“对极了。”

“但我没有那么做。我这么做,是您的杰作。”奥兰折磨人,打哑迷般地说。

“您话终于说清楚了——我的杰作。我现在很明白了。我向您道歉,随便道道而已,为您对我的观察仔细和误解至极。”

周楠向前走,冷静地观察尸体被切碎的痕迹。

但下一秒,他看到的不再是人肉汤,而是一浴缸的鸡汤,什么头啊四肢啊,都是鸡身上的。

一共放了三只鸡,熬得火候不到,黄澄澄的,飘着一层浮油。

“到底是什么?”周楠后转问。

“您愿意相信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您相信的才是事实。”奥兰莫名其妙地说完,像是懂得了这个世界的真谛,祂又说:“您可以尝一尝,或许味觉不会欺骗您。”

“不必了,我没有胃口,无论它是什么,我对它的做法都不会变——我拒绝。”

周楠闭了闭眼,忍下冲呛到舌头下的鸭油腻味,双手捞出滚烫的肉块从垃圾管道扔下去。

他拧开了水龙头,与奥兰一起等待水漫金山,水汽奔腾再消散,水池被冲刷干净。

临走上路之前,奥兰恋恋不舍地回望浴室,失望地嘀咕道:“一定是餐具不对。哦!是的。我真是个大傻蛋!我根本没给他准备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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