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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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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恭恭敬敬地长揖为礼,应道:“多谢夫人教诲。”

且说姜落微那厢,待秦韵仪将门板严丝合缝地关紧了,便只余几支奄奄一息的灯烛勉强照亮一处偌大的空间,昏昧难以视物。此处一片死寂,静得几乎落发可闻,有些鬼气森然影影绰绰,令人不寒而栗。

所幸,姜落微向来不惧这些,只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探首确认秦韵仪等一行人无回返之兆,便掐指破隐身诀而出,轻手轻脚地直奔安幼儒人影消逝的方向而去。

为避免影响天蛾破茧而出,密室里只有几盏晦暗灯烛充作照明,人烟稀少,寡闻其声,处处陋宇穷梁,似乎已有年份。

姜落微皱了皱脸,鼻腔中潮湿老木、槁骨腐肉的气味清晰可闻,比之当年岳丹燐在藏书阁中为人押囚之地,可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此以外,每条廊道之间皆以重重帷幕相隔,唯墙角一隅没有布帛阻扰,幽幽暗光,烛火飘摇。

他找到安幼儒的地方,是在正殿尽头的一帘帷幕之后。幕中倒是明灯高悬,仿若一处冷清斗室,但凡饮食用物俱全,便可供一人长年蜗居。

姜落微原先不敢确定,那道人影会否便是安幼儒,便暂且按兵不动,静静观察片刻。

但见那道人影轻移脚步,步履无声,一道轮廓分明的黑影倒映在一层防人窥视的垂帘之上,若隐若现。

姜落微的视线跟随那道步态飘然的人影缓缓移动,亦步亦趋。

帷幕上所依稀呈现,是一个体量极其轻盈、甚至可称之为形销骨立的男子身影,身高约七尺半,侧面轮廓优美,长发一丝不茍地挽起。

若只看他面容的侧影,绝可夸赞一句秀色倾人,但这一把嶙峋贫骨,瘦瘠孱弱的程度都快要赶上披着单衫的一具骷髅了,其景凄凉得姜落微一时之间都不敢贸然相认。

他满心若隐若现、有口难言的情绪,随着蓦然一声双膝及地的突兀动静,一瞬之间,戛然而止。

那道人影跪了下来,右手探入袖底,反复抚摩削瘦的左臂——

又或说是紧紧掐着,垂首、缩颈、落肩,神形狼狈,鼻翼与口齿之间喘息隐忍,浑身微微颤栗。

这突如其来的喘息与颤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即加剧,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他沉沦水底,就快要窒息而亡。

姜落微顾不得后果,猛一挥臂揭开帘幕,便见那人的跪姿已然蜷紧成纠结的一团,□□,胸中捣鼓如雷,拉破了的风箱一般,体似筛糠,簌簌地剧烈抖着。

姜落微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尚未来得及伸手触碰,那人已然猛地擡臂一抓,将姜落微的小臂握得死紧,一面拼命地吞咽,一面哑着嗓子沉声道:“你…”

姜落微吃痛地闷哼,垂眼便见那人手中满是血水,甲缝中血迹斑斑,小臂上新伤与旧疤纵横交错。

他悚然一惊,就着那股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地面拖拉的力道半跪下身,低声道:“是我…”

那人似乎并未认出姜落微的声音,擡起一对血丝遍布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瞬间,却显而易见地一愣。

那人迅即松手,匆匆低头,又开始下狠劲儿抓挠小臂,抓得皮开肉绽犹不知适可而止,连连摇头,喃喃地语无伦次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也不曾找过你,秦绾让你来的?”

正是安幼儒其人。

姜落微张口道:“不是。”

姜落微刚想解释,安幼儒忽而陷入一阵突兀的静默。

片刻压抑过后,安幼儒蓄势而发的一拳便当着他面中冲来。

姜落微眼疾手快地一把截住,但见安幼儒双唇颤抖,满眼血丝,眼尾那抹斑斓的艳红几乎要凝作鲜艳欲滴的胭脂泪顺着面庞滑下。

安幼儒猛力抽手,用力之大,甚至令自己身不由己地往后狠狠一跌,连带地姜落微都险些被拽到地上。

仿佛感觉不到痛,即便摔得狼狈不堪,安幼儒仍旧只顾着在周身胡乱抓挠。见姜落微再度伸手,他猛力扬臂一挥,沉声低吼:“你别动我!”

蛊毒之症,蚀骨蚀心。

姜落微原先盘算着,尽快催动安幼儒胸中的解语花咒,便可以早些相认,此情此景,却叫他一时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无论如何总是不知从何下手,只得先缓解了这要命的毒蛊之痛再做打算。

他强行制住安幼儒已然刨得鲜血淋漓的双手,强自镇定,涩声道:“小师兄…小师兄,你听我说。你以往都是如何熬过的?你看着我。”

安幼儒背脊紧绷,一被他制住,便卯劲要推开这桎梏,却换来更加不容置喙的禁锢。

他灵台混沌,神智淆乱,勾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勉强眨了眨,喘着粗气颤声道:“…蛊虫…你藏到哪儿去了…”

姜落微顿住了。

他一阵屏息,仿佛被人压进海底,咸而腥的海水涌入七窍,一时难以呼吸。

被他握在掌心的双手再度开始剧烈挣扎,姜落微一愣,便松了手,却见安幼儒刚刚恢复自由,一巴掌便扇在了自己枯槁的脸上。

看着那通红的指印,姜落微瞠目结舌,又冲上去把安幼儒按住。

安幼儒的理智时断时续,措辞混乱,仿若有两个人在他左右两耳相互对骂,叫嚣着迥然不同的声音。

“…你有匕首么…”安幼儒眼眶含泪,咽着气勉力平复气息,近乎哀求地道:“扎我一刀…越深越重,都好,扎不死就成,让我痛晕过去…快!我…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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