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共逐鹿(2/2)
宁怀沙后悔了。
杀人是掩盖事实最好的方式,但是唯一的方式吗?干掉王盛才和那位晏党统领,让刘节和王德承自己的情上位,是这件事中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机会什么时候没有,一定要是今天吗?
“哥,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了,你别这样。”
“滚。”
“好,我立马滚,哥,你先起来好不好。”
救命啊,这个世界为什么就见不得自己一点好,要在自己春风得意之时带走丽娘。然后在从头来过,又见起色时,去折卫含章的脊梁?
天公不作美,非要琼林之宴、金榜题名,成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噩梦。似乎就是在提醒他,德不配位之人,没有资格享受快乐。
但报应不该是这样算的啊。投机取巧者是自己,与丽娘何干?与卫含章何干?
昭定帝不后悔吗。
当然不,若非那场变故,卫含章怎么会负气远走西北,同自己生疏?
张皇后一向非他中意之人,但她知礼识趣,又大体上能管好后宫,左湖原不想动她的。谁知她竟然不顾自己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浑,以至于肖想到卫含章的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定帝可不管不知者无罪那一套,在宴席上不发作,与她留脸面已是极限。
因此,那份荒唐的诏书送出去时,左湖心中的对明日朝堂之上会引起的动荡的担心竟压不住心头的喜悦。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案桌上画了几笔。
近处侍候的王盛才,见昭定帝果然心情由阴转晴,暗自用余光瞥了眼,想见一见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皇帝生气至要废后时还能保持心情愉悦。
只一眼,他便心惊胆战。
其实,不过四道笔画而已,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但其中透露出的东西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辗转反侧了。
再亲近的臣子能和同床共枕的皇后作比吗?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左湖瞥见还有闲杂人等在殿中,“你下去吧。等一下他怕是要来闹脾气。”
但昭定帝他先等来的却是来举报和建言献策的宁怀沙。
那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但确实聪明好用,且借这一朝,让卫含章明白他拙劣的本性再好不过。
左湖知自己漏算了一步,皇宫里除了自己,皇后也是这儿的主人,通常情况下,她有自由活动的权利。自己引而不发,恰恰给了她通知卫含章的机会。
他留宿卫含章是常态和习惯,但今夜,他千不该万不该将卫含章留在宫里。
落子无悔,走出的步数没法撤回,昭定帝还没想出个完美的解决之道时,就见了散发跣足而来的卫含章。
那人多半知道自己玩大了,提前摆好诚恳至极的请罪的姿态,只差袒背负荆。但业务不怎么熟练,只是一手拿着诏书,垂头耸肩,一副倒霉样子。
说实话,左湖看到他时已然不生气了,甚至还在心头暗笑,这人张狂无度,也有今天。
“三哥,我错了。”
“拿过来吧,这不硌手?”
下午二人游湖时卫含章的话,被他顺口提起。
左湖接过他递上来的诏书,拆下玉轴将蚕丝面放到烛火上焚烧。他确实想颁此诏多时了,但是偏生叫截胡的人是卫含章呢,“颁诏的人呢?”
罢了,现在还未到时机,自己的筹谋也还不完备。再忍些时候吧。
“......,打昏扔在一偏僻廊间。”卫含章脸上的神情更痛苦了。
左湖闷笑了声。
“看见你了吗?”
“嗯。”人数众多,卫含章只身一个,在不要人性命的情况下,不可能不暴露身份。
左湖转头看向他,叹了口气,“十八,我原谅你。但我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呢?”
卫含章只怕左湖生他的气,倒没多害怕责罚,“那三哥你治我的罪吧。”
“唔,废格沮事当处弃市之刑,抗旨不遵得问斩抄家。十八,你说,截旨拦诏是什么罪?”
“......”
可能得斩九族。
到这时候,卫含章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认错态度仍有问题。没有人在君主面前,是站着承认错误的。
左湖看着低头不语的人,生了继续逗他一逗的心思,假作无奈道,“你那认得好弟弟刚才向我建言说,让你去砍了那些颁旨的一干人等。”
卫含章猛然擡头,“他不会。”
小状元干干净净的连个宁怀恩都能随意欺负,纵使刚才的行径略有些失君子风度,那也是为着自己着想的缘故,怎么可能转头就卖了他?
“他不想你死,我也一样。”
左湖声音平静,将最后一点丝帛烧尽,弹去了身上的灰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