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2/2)
终于,在东方天际泛起一丝灰白,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时,前方探路的石头发出了压抑的、带着狂喜的鸟鸣暗号——三长两短。
“到了!鬼见愁隘口就在前面!”石头激动地指着前方两座如同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中间一道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的缝隙,云雾缭绕其间,仿佛鬼门关入口。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加快脚步冲向隘口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带着凄厉哨音的响箭,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密林中激射而出,钉在众人前方的一棵老树干上,箭尾剧烈颤抖。
“有埋伏!”阿虎瞳孔骤缩,猛地停下脚步,反手拔出腰刀,将沈今生护在身后。
其余亲卫也瞬间散开,刀剑出鞘,将冯玉麟死死围在中间,紧张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赤焰军的兄弟!是沈参赞吗?”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云州口音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带着试探和警惕。
阿虎心中一动,疤狼之前确实说过在鬼见愁有暗哨接应,但此刻他不敢大意,沉声回应:“天王盖地虎!”
这是出发前约定的紧急暗号。
对面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一个激动又难以置信的声音:“宝塔镇河妖!真是你们!沈参赞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十几个穿着与草木颜色相近伪装的身影,从岩石后、树冠上、灌木丛中敏捷地钻了出来,为首一人身材精悍,脸上带着几道刀疤,正是疤狼留在隘口接应的心腹头目——山猫。
“山猫!”阿虎看到熟悉面孔,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快!参赞重伤!需要救治!”
山猫一个箭步冲上前,看到阿虎背上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沈今生,又看到她左肩那大片凝固发黑的血迹,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快!担架!药!快!”
他身后的手下立刻行动起来,两人迅速从背上解下一副用坚韧藤蔓和树枝临时绑扎的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协助阿虎将沈今生平放上去。另一人则飞快地解下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干净的绷带和几包赤焰军郎中特制的金疮药粉。
“这是……”山猫的目光扫过被牢牢捆缚、堵着嘴的冯玉麟,那身破烂却仍能看出华贵底子的锦袍让他心头一跳。
“当朝宰相冯青烈的宝贝儿子,冯玉麟!”石头抢着回答,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炫耀,“参赞带我们烧了李??的粮草,还把这金疙瘩给抓回来了!”
山猫和周围的赤焰军战士瞪大了眼睛,看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沈今生,百骑深入,焚毁数万大军粮草,生擒宰相之子,这简直是神迹。
“快!快回城!”山猫不再耽搁,大手一挥,“你们几个,轮流擡担架,务必稳当!你们两个,前面探路,发信号通知城里!其他人,断后警戒!带上这位‘贵客’,小心伺候着!”
有了熟悉地形的接应队伍,归途立刻顺畅了许多。
山猫的人显然对这片险地了如指掌,带着他们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路径,迅速穿过狭窄得令人窒息的鬼见愁隘口。
过了隘口,地势稍缓,山猫点燃了一支特制的、燃烧时只冒青烟不显明火的信号棒,一道笔直的青烟袅袅升上清晨微亮的天空。
云州城头,彻夜未眠的陈拓正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死死盯着黑云岭方向。
当那道笔直的青烟出现在天际时。
他大喊:“青烟!是青烟!老子的兄弟回来了!快!开西门!让老吴头带上所有家伙事给老子滚到西门候着!快!”
整个云州城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
沉重的西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早已得到命令守候在此的军中圣手老吴头,带着几个徒弟,背着硕大的药箱,冲了出去。
陈拓更是按捺不住,亲自带着一队亲卫,策马冲出城门。
当山猫和阿虎等人擡着担架,护着冯玉麟,终于出现在通往西门的官道尽头时,陈拓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那抹刺目的白发和血迹。
“沈兄弟!”陈拓大吼一声,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着扑到担架前,看着沈今生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双眼和肩头那恐怖的伤势,这个铁打的汉子红了眼眶。
“快!老吴头!快看看!”他声音都变了调。
老吴头二话不说,立刻跪在担架旁,手指搭上沈今生的腕脉,又迅速检查她的伤口和瞳孔,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失血太多,伤口严重崩裂,恐有秽毒内侵,必须立刻清创缝合,擡进城,快!去我的医庐!”
“还愣着干什么!擡起来!跑!”陈拓怒吼着,亲自和亲卫们擡起担架,朝着洞开的西门狂奔而去。
他一边跑一边吼:“疤狼呢?其他弟兄呢?”
“疤狼头领带人走东线,应该也快到了!我们折了……几十个兄弟。”阿虎的声音带着哽咽。
陈拓脚步一顿,眼中痛色一闪,随即化为更深的怒火,他回头,目光如刀般剜向被赤焰军战士粗暴推搡着的冯玉麟,问:“他是谁?”
“是冯青烈的儿子!”山猫答道。
“好!好得很!”陈拓怒极反笑,那笑容狰狞无比,“给老子看好了!用最结实的铁链锁起来!关进水牢!别让他死了!老子兄弟的命,他冯家得用血来偿!”
冯玉麟对上陈拓那噬人般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被两个赤焰军战士像拖死狗一样拖向城门。
担架被飞快地擡入城中,穿过街道,直奔老吴头那间药味浓重、器械齐全的医庐。
得到消息的萧宁早已等在那里,当看到担架上那个熟悉却又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时。
“今生——!”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唤。
萧宁扑了过去,却在触碰到担架时停住,双手颤抖着悬在半空,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加剧沈今生的痛苦,那双桃花眼里,蓄积了一路的恐惧、担忧、愤怒,在看到那身血衣的瞬间,彻底崩塌,化为汹涌的泪水,无声地滚落。
“让开!都让开!”老吴头毫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人,指挥着徒弟将沈今生小心地移到铺着干净白布的木台上,“热水!烈酒!剪子!针线!参芝续命丸化水!快!”
医庐的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焦急的目光和喧嚣。
门外,陈拓像一头困兽般焦躁地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萧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走廊里低回。阿虎、石头等人,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痛,靠着墙根坐下,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默默祈祷。
云州城暂时安全了,粮草被焚、冯玉麟被俘的消息足以让李??的大军阵脚大乱。
但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医庐内那张冰冷的木台上,悬在了那个以命相搏、为他们挣回一线生机的白发“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