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桐山听雨 事不在天行,而在人为(1/2)
第137章 桐山听雨 事不在天行,而在人为
“大巫附族, 各有手段。”待她收下,溯望才去摸苍雾的头,杏眼湛湛, 上上下下打量她。苍雾脖间挂兽骨饰, 乖巧趴着,舒服得直哼哼。
溯望擡头望天, 眼中落满月光:“溯族天祭,诉苍生苦, 那夜里狂风大作, 像是哭嚎。我想着,五族已出其三,我也该出来了。”
溯族天祭,听风哭,大巫重出,平世乱。
“我初时追踪到隐十七,是在大凛都城, 可那时候,虞族也在。都城陷,百姓奔逃, 我在高处。”二十出头的女子眸光熠熠, 她笑,“我本想带着前些日子杀掉的虞族人人头来找吾主,可惜路太远, 苍雾饿了, 便给它吃了。”
苍雾低啸,虎眼直直看来。
许小曲沉吟。
再往里,便真的是桐山, 她追踪虞族至此处,那帝师定然有所察觉。溯望说那时都城,她便知,溯族那时还在犹疑,在她和帝师之间抉择。
她将那枚兽骨牌递还,笑道:“劳溯族长跑这一趟了,可惜,我已有盟友。”
“隐十七用得我用不得?”溯望瞪大眼,指着边月道,“就他?你跟他要打多久才能杀了那妖道?”
许小曲怪异地看了边月一眼,边月眉一挑,擡手搭上她肩膀,在她耳边道:“听到没,盟友,记得护好我。”
“你说自有手段,那可能追踪到虞族余下的人?”她三尺雪枪尾拍在边月肩背,边月这才收回手,提着玄锋站在她身边。
溯望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来,里面是只萤火虫。萤火虫在她手心明灭闪烁,一动不动。她戳了戳它的背,见它动弹了,才道:“蛊虫,就剩下这么一只。临行前族中长老仅有的几只全给我了,要新的还要等半年。”
桐山果真大,溯望先收回了蛊虫,他们一行便过了山口进到桐山之中。有苍雾在,山狼不敢靠近,可马匹也怕得掉出老远。
第三日夜,天上乌云压顶,许小曲略扫一眼便让他们找地方避雨,等过了这一夜再前行。
这夜里天将亮,边月玄锋探来,拦在她身前,他挡去旁人目光,自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锦囊黑底绣银,绣的是他边家鬼面图腾。
“今日该是你生辰。”他声音轻浅,桃花眼中是少有的认真,“薛煜告诉我的,我便记着了。他还说啊,此行定会错过你生辰,让我知会你,待回去了,他给你补上。”
那锦囊在乍现天光下笼上金光,银线勾出的鬼面图腾像极了他那面飘扬在边塞数城的边家战旗。她擡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不是什么名贵玩意,也不是那些个定情信物,你不必担忧。”他许是怕她不收,语调极缓地补上一句,“就当是我还你的。”
“看不看也没甚么,收着吧。”他撇开头,玄锋落在阿掣背上,阿掣不满地打了个响鼻,载着她往前奔去。锦囊被他扔来,稳稳当当落进她怀中。
她怔了怔,终是握住了那个锦囊。
他们一路向前,五百轻骑疾行,第五日,已是隐约可见远处高耸的轩城城墙。他们再往前,将至出口时,她止住身后人的步伐。
春日最是易落雨,洗去遍地血色,却总洗不干净浸进泥土里的血腥味儿。血腥味儿太浓,从四面八方钻入她鼻腔,她提枪挑开地上不成形的尸首,枪上尽是血色。
“怕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她蹲下身,撚开指尖带血的泥土。
泥土湿润,跟血融在一处,再辨不清。
这里死的人太多,老少皆有,像是人间炼狱。战场之上不过是血肉成泥,这里却能看到他们惊恐的还未闭上的眼睛,张着口,身首异处。
“血祭。”
溯望站在她身后,淡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大巫血祭,是禁术。”溯望上前来,擡手抹在未瞑目之人的眼睛上,“七十二人,占九宫,摆八方,血祭天地,重入轮回。”
重入轮回……
她握紧三尺雪,那时候昱城之中无数百姓身死,那也是血祭吗?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禁术血祭,就要了昱城那么多百姓的性命。
口口声声念着天道,却是打着天道的幌子让生人活祭以求得自己大道。又何为重入轮回?像她一样转活到从前?还是堕入炼狱成冤魂?
她疯狂搜寻着自己脑海中上辈子的细枝末节,可上辈子大巫未出,也是一片生灵涂炭。难不成这辈子是因岳成秋未走上那条路,才会让帝师亲自出手?
尖锐的哨声、笛声,纷乱的金戈声似在她耳畔响起,她头痛欲裂,灵魂似要离体一般。
溯望轻咦一声。
“许小曲!”边月紧紧扣住她肩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清脆铃声伴着铜钱碰撞声响起,她擡手扶住头,恍惚间被人带上马背,溯望的声音响起来:“朝山上走,出祭坛!”
桐山龙脉,他怎会忘了,桐山被称作大凛龙脊。帝师在此起祭坛,是打着祈天顺的名号镇万民,装神弄鬼通天地。
可他也是魂归来兮,他却无异。
他带她翻上山顶,她轻轻握住他手臂:“我好像看到师父了。”
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倾身替她挡下微寒春雨,雨滴顺着他鬓发淌下。她声音太轻,似是快要散去。他的手轻颤,将她抱紧:“闻道长说什么?”
师父的影子模糊不清,她拼命地想追到师父,想问问他到底哪一世才是他们该走的路。可是师父不等她,记忆里的洗得发白的道袍离她总是那样远。
边月极少有这么害怕的时候,也极少这么放任自己过界。她没有挣扎,抓着他手臂的手越来越紧,像是濒死的人抓着那一根救命稻草。
许久,久到他们都被春雨淋透,她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说,事不在天行,而在人为。”他还说,小曲啊,最后一次见你,你要好好的。
边月不语,慢慢收紧手臂。许是她赤红的眼眸太过慑人,他撇开头避开她视线。
“那就好了。”他轻叹着,笑道,“闻道长还是舍不得。”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像是要脱出这副躯壳,再也回不来了。他曾以为,只要不惧生死,便什么都不怕了,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会畏惧再死一次?
可如今好像不同了,他微微松开她,擡手遮去那双让他心揪的熟悉的眼眸,强压下心头颤动,平稳道:“许小曲,我的命在你手上。胜了,我们回瞿州喝酒,边府要是打塌了,那算我的。若输了,我就跟你一起死,战死。”
说什么恶因恶果,他都能替她扛下。
“在胡说些什么。”许小曲终于笑了,她又一僵,连忙拉下他的手爬起。
雨不知何时停的,天上泛起金芒。
她站在山崖边缘,俯视底下的轩城。
方才那个祭坛,是帝师的手笔不错,虞族接连在大凛中起祭坛,溯望惊的不是生人祭坛,惊的是她为何那么大反应。方才那一瞬间,像是要将她生息抽离。那个帝师,在不断让她回想起上辈子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轩城之中,定然还有古怪。
她回头,边月浑身湿透,半撑着身子看她。她难得没跟他调笑,开口道:“边月,走吧。过桐山,袭白城。你知青梧他们急行军,过不了多久,便能至朔风关。那时候便是我……还魂时。”
那袭玄甲被雨水冲刷干净,三尺雪泛起银芒。边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微苦。
他不知闻甚安在她的梦里还同她说过什么,只知闻甚安此次前来,当是扫去她心里最后那层雾瘴。
天光落在她身上,为她笼上淡薄光尘,熠熠生辉。他撚开指尖犹存的凉意,翻身爬起,跟在她身后。他总喜欢看到她傲然而立,亦或是握住那杆银亮的三尺雪舞得虎虎生风。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窥到那线生机。
许小曲啊许小曲……
他们下来时,溯望早带着人清理干净了山间尸首,将染血的泥土翻进地里。
“不对,他们在大齐都城,也起过祭坛。”许小曲看向溯望。
去岁,大齐都城,春日时节起祭坛平民心。若非今日接连两次血祭,她还真忘了那时候大齐之中也是百姓惊惶,求神得安。
“如何断定是虞族?”溯望不解。
许小曲扫过边月,缓缓开口:“我那时就觉得奇怪,大齐之中为何会突现长生酒,又为何会想到起祭坛。直到临北城一战,我看到他。大齐军攻城前,他告诉我说,顺天而行之,得善终。”
他口中所谓顺天而行,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溯望没有过多言语,只嗤笑:“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
“是啊,找了个烂到根借口便想遮掩自己的野心。”许小曲眼中平静,轻轻一拉缰绳翻身上马。
斥候在此无多大用,他们便直接前行,行至山谷口再翻侧面崖壁,直取白城。
白城地处算不得偏僻,但离大凛都城远,城中原本的守城官兵少,约摸五六百。从桐山过去,可至白城侧门,就是大凛军围合轩城,同时分出兵力守白城三方城门。
近日城中风声鹤唳,前有境内分立,后有临北城、昱城接连被攻陷。前后城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进不出,百姓困苦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