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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完结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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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宜华没有意见,她整个人如同吊线木偶一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陛下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穆宜华掀起眼皮,见人就问。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今日是您的册封大典啊皇后娘娘。”宫女说道。

穆宜华面如同被冻住一般,面色僵硬。她嗤笑一声,拍开宫女们为她梳妆的手,转身走进里屋。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劝。

“你们都下去吧。”百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外头,将宫女们都拂退。她走到穆宜华身边走坐下:“穆娘子。”

“赵阔呢?既然今日是册封大典,他为何不敢来见我?”

百清垂眸:“陛下……时常来。只是不敢叩门,怕惹您不快。”

“他若是真怕惹我不快就不会做出今天这些事而来。”穆宜华眸色空洞,“他人呢,我要见他!”

百清欲言又止,门外传来问安之声,她立即起身朝着珊珊而来的赵阔行礼。

穆宜华见着他,从榻上缓缓站起。百清匆忙退下,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们两个人。

“大典就要开始了,你为什么不梳洗?是因为不喜欢吗?”赵阔若无其事地说着话,“可是要换也来不及了呀,今日你先将就一下,等事情办好,你想要什么样的衣裳首饰就同尚衣局讲,他们都会给你……”

“左衷忻呢?”穆宜华打断他。

赵阔收了声,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阔,我问你话呢!左衷忻呢?”穆宜华急出了眼泪,“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不放过他了?他是抗金功臣啊!你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处死他,那你让其他追随你的臣下将领们如何看你,如何自处?他们是不是也要人人自危,就怕日后一个不小心得罪你了,你也会这样降罪于他们?赵阔,你……”

赵阔凄惶一笑:“穆宜华,你演得可真好,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为了朝臣,但心里想的念的全是那个左衷忻。”

“我不应该吗!”穆宜华拔高了声音,她也什么都顾不得了,若是今日再不拼一拼,她就当真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了,“赵阔!今日本是我与他成婚的日子!我就只想过安稳平淡的日子,你为什么就是不给我呢!你就非得把我困在这里!非得让我死在这里吗!”

赵阔被“死”字烫穿了心口,立即出声制止:“穆宜华,你说什么胡……”

话未完,只见穆宜华右臂一抖,金光闪过,一根金钗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赵阔定睛一瞧,整个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是凤凰衔珠钗。

“穆宜华——”赵阔心神俱裂,他指着那钗子声声叩问,“你用这东西逼我!你竟然用这东西来逼我!在你眼里,你与左衷忻的一切就是无比珍贵,我们的曾经就是如此不堪吗!你竟用这钗子自戕来威胁我!”

话语犹如刀子一下一下刺进穆宜华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是疼的。可她却没有松手,那金钗仍旧抵在脖子上,血痕流入衣襟染红了一片。

赵阔看着那血迹触目惊心,急得连忙上前要去夺。穆宜华连连后退,脚下突然一绊,赵阔欺身上前,一掌将金钗拍落,擒住穆宜华绑在怀里。

“穆宜华!左衷忻死了你就不独活了是吗?”赵阔恶狠狠地吼她,“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就非得为了别人葬送自己?你当初没有为了我寻死觅活,为何到了左衷忻这儿却不爱惜你自己!”

穆宜华浑身痛苦地拧在一起,却没有丝毫泄力。她推拒着赵阔,仰面直视他,眼中是毫不退缩的倔强与固执。

无声的对峙与沉默。

赵阔浑身的血都在灼烧,疼得他弯下腰来。他的身体猛烈颤抖着,无力地依靠在穆宜华身上。他声音幽咽,像是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曾经也这般爱我,为何现在就不爱了呢?为何如今见到我就像是陌生人一般避之不及?阿兆,我们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

“所有人都不在了,父母身死,姊妹被掳,兄弟算计,朋友欺瞒,妻子也死了。如今……如今就连你也要离我而去,谁都不要我了……我明明已经是皇帝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赵阔的心已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带着淋漓的鲜血被丢弃在穆宜华的脚下。他有最巍峨的宫殿,最繁多的宝藏,最高贵的地位,可他如今却破碎孤独又无助。

他好像个孩子,玩具被砸烂了一地,父母其他而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哀嚎徘徊。

穆宜华被他抱着,心口难受得喘不过气:“三哥……”

“穆宜华……你以前对我说的话,是不是都是假的?”赵阔伏在她的耳边问她,“都是假的,对吧?若是真的,你如今为何会对我这般无情?一点好话软话都不愿意同我讲……”

赵阔偃旗息鼓,将所有的脆弱展示给穆宜华。穆宜华方才那股蛮劲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争执过后的无力。

她张了张嘴,欲语泪却先流。

千言万语在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从血肉里拔出来:“三哥,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我曾经爱你是真的,愿意跟你私奔浪迹天涯也是真的,但是现在想离开,也是真的……”

赵阔又将她抱紧了几分:“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

“三哥,我不属于这里。”穆宜华缓缓说道,“或许曾经属于,但如今的我无法忍受宫中的繁文缛节,朝廷的勾心斗角,后宫的迎来送往。我若是留下,只怕有一天我就要像倩倩一样吊死在横梁上。皇宫于他人而言是高不可攀仰不可及的荣光,可我而言,那就是用金子铸就的牢笼……我本就不是困于囚笼的金丝雀啊。

“我见过山川、湖泊、海洋,行舟策马踏遍大宋万里山河,我还乘船出海去过日本高丽,我向往的是天下之大一世逍遥,而不是这四方监狱困顿一生。纵使母仪天下,万人之上,在我眼里都不如自由来得重要。”

赵阔缓缓松开她,他望着她的眼睛:“自由……那左衷忻就能给你?”

穆宜华轻笑一声,摇摇头:“三哥,自由不是他给我的,而是我自己挣来的。他能给予我的,他教会我的,从来都是不是自由,而是选择。

“是他让我知道,我的人生并非系在一人身上,那人将我抛弃我便此生尽毁,而是要靠自己,自立自强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才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和命运。这世俗都叫女子认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也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我在汴京,人人唾弃,无处依凭的时候,只能守在宅院里日日以泪洗面。可我在明州不是,我能养活我自己和我的家人,也能去救那些我曾救不了的人。

“很多人都以为,我与左衷忻结亲,自此后我这个人就由他做主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不会。就像我能掌控我的生意一样,我也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他不会逼我,他永远给我选择的余地和权利。”

穆宜华真的变了,赵阔觉得她好陌生,可又觉得她比曾经更加耀眼夺目,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他看着她,妄图将她现在的模样更多更久地留在自己心里。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她已经不是需要受人保护的雨燕了。

她是搏击巨浪的海燕,是翺翔长空的鸿鹄。

赵阔无力地垂下禁锢着她的双手,擡起泪湿的眼眸:“你……你真的要离开我?”

穆宜华的心脏一下子被击中,她张开双臂将赵阔拥住:“可我的心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千山万水有多远,我都会看着你,一点一点将这个国家从战乱流离中解救出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再有人流离失所,生离死别,人人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就算跟着左衷忻吃苦,你也要离开我,是吗?”

穆宜华伏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赵阔双手紧紧地攥着放在腿上,他深呼吸,突然将穆宜华一把推开:“你走吧。”

穆宜华仿佛没有听清:“什么?”

“我让你走!没听懂吗?我让你走!”

穆宜华的胸膛激烈地起伏,慌忙穿好鞋子就往殿外跑去。

守在外头的侍从们吓得纷纷让开,穆宜华随便逮了一个人:“大狱在哪里?”

内侍遥遥一指,穆宜华提起裙摆快步下阶。

“穆宜华!”赵阔在身后大声一喊。

穆宜华猛然回头——重叠宫阙间,侍从垂首叩拜,赵阔深衣广袖,挺拔威严。他于风中茕茕独立,遥望着渐行渐远的年少爱人。

穆宜华的眼睛被泪水迷湿——这一去,是此生不复相见。从前的爱也好,恨也好,十几年年少相伴的光阴,便犹如滔滔江水,散诸人间。此后垂垂老矣再忆过往,不过一句“兰因絮果”尔尔。

缘分已尽,柳毅龙女的佳话仍在流传,而他们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穆宜华最后望了他一眼,决然扭头,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她褪去礼服外裳,将头上的珠钗翠钿摘得一干二净丢在路边。

长发披散,衣衫单薄肃静。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出宫墙去了。

-

穆宜华一路跑到诏狱,被看守的士兵拦下。她急于说话,士兵瞧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便挪开长矛让她进去。

“齐千将军?”穆宜华回头看他无不惊讶。

齐千笑了笑,擡手为她引路:“穆娘子折煞我了。谁都能叫我将军,您和陛下可不行。”

“陛下让你来的?”

齐千没说话,带她走到一处牢房前。白光从墙上狭窄的窗户照进来,直直地打在左衷忻脸上。他面壁静坐,垂首冥思,听见响动也不回头:“是齐千将军吗?”

“正是。”

左衷忻良久叹出一口气:“到时候了是吗?”

齐千看了穆宜华一眼,笑道:“是啊,到时候了。”

穆宜华扒着牢门,望眼欲穿:“吉郎。”

左衷忻闻声瞳孔瞬间放大,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只见穆宜华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红袍广袖,玉革云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诏狱里看见穆宜华——是赵阔给予他的最后的怜悯了吗?

左衷忻立即起身上前,隔着牢门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你……”

他如鲠在喉,说不出半句话来。

“今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啊,你忘了吗?”

左衷忻心口像是被谁重重锤了一下,鼻头一酸,眼泪险些下来:“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可如今……赵阔他是不是,是不是逼你……”

册封大典皇后独立前来,不是穆宜华以自己的自由换取他的自由,那就是赵阔以权势威逼她,让她屈从自己。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有意隐瞒,是我……居心不良酿成祸端,不管赵阔他用什么东西与你交换你都不要答应,你走吧,宜华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你不要管我,你就当……就当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我。齐千将军,我求您,我求您带她出去吧。她在宫里真的……真的……”

“会死的”三个字左衷忻根本说不出口,他怎么忍心穆宜华是这样的结局?

穆宜华听他讲得话奇怪,顿时明白过来他会错了意,一巴掌打在栏杆上,骂道:“好你个左衷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这样对你,你还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哪是丢下你一个人……”

“我既选择了你,日后凡是必得是我们二人一起面对。我穆宜华没有这个本事和担当吗?凭什么事事就都要你一个人扛啊?别说这回陛下是放我们走,就算不放我们走,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左衷忻愣了愣:“等等,放我们走?”

他这疑问听得穆宜华心中更是生气:“怎么?你难道还以为我愿意做这个皇后?”

左衷忻将穆宜华的打骂尽数收下也不还手,他连声道歉,捉住穆宜华的手问齐千:“这是怎么回事?”

齐千笑了笑,清清嗓子高声道:“传陛下口谕——”

穆宜华与左衷忻纷纷行礼跪拜。

“文化启德,艺祖有约,不诛大臣言官。故七祖相袭,未尝辄易。然自汴京之难六载有余,诛罚为甚,可叹可惋。翰林左衷忻智足决疑、运筹帷幄,才足御侮,德足辅世,抗金有功。然居功自傲,不敬君上,多出隐言诳语为世人耸听。朕念其功,不计死罪,着降官贬为福州节度副使,即日启程。”

不计死罪,只是贬官。

穆宜华喜极而泣,连连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左衷忻还未能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嘴:“那宜华呢?”

齐千笑而不语,穆宜华又打了他一下:“我自然和你一起啊。”

“当真?”左衷忻不敢相信,怕她是骗自己的。

穆宜华叹道:“我没骗你,三哥他……放我走了。”

“他放你走?他想明白了?”

穆宜华浅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管他有没有明白,我是想明白了。”

左衷忻垂眸看着她:“福州地处偏远,人生地疏,你当真……愿意与我同往?”

穆宜华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

穆宜华与左衷忻回家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穆长青正趴在窗前桌上睡着。

他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合眼,昨夜烧着炭火在房里看书直到天明。

说是看书,神思却早已神游太虚。官府放皇榜说官家要册封穆宜华为皇后,他们穆家的身世也因为这一圣旨在整个明州城传开。

先参知政事,殉国忠臣穆同知之后。这让穆宜华此前所有的义举都有了解释,但百姓们仍旧是感佩万分,同时又不免唏嘘君夺臣妻的戏码,担忧他们这个还没上任就被捉回去的左知府的命运。

穆长青嫌烦,年后除了收账便也不再出门,全权由柳如眉代劳。

眼瞅着册封大典的日子近了,他马上就要成为国舅。放在别人身上是高兴地睡不着,可穆长青却是愁得睡不着,今早也是天亮时才枕着手迟迟睡去。

府中小厮的敲门声将他惊醒,穆长青刚想抱怨,小厮就冲了进来要把他架走:“公子公子!当家的回来了!”

“什么?”穆长青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当家的!大姑娘啊!她回来了!”

辛秉逸柳如眉春儿早已闻声而动,发财也跟着冲了出去,穆长青不甘落后,几步冲出屋跨过栏杆直奔大门。

穆宜华与左衷忻从晨曦微光中渐渐走来,穿过回廊曲折,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穆长青呆愣住,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完了还要柳如眉也掐他一下。

柳如眉打他:“姐姐就是回来了!”

“姐姐……姐姐!”穆长青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穆宜华,眼泪倾泻而出,牢牢地抓着她哭个不停,“姐姐……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呜呜呜呜呜……”

穆宜华哭笑不得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拔下来:“好了,二十岁的人了还哭成这个样子,平白惹人笑话。”

“我不……”穆长青已经长得很高了,他能够将穆宜华整个抱在怀里,像棵大树,“我都急死了,封后的诏书下来后我就没合过眼睛,我就怕,我就怕……皇宫一点儿也不好,还不如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穆宜华擦去他的眼泪:“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穆长青高兴地挽住穆宜华的胳膊:“那不走了,对不对?左郎……姐夫呢?姐夫还做明州知府吗?”

穆宜华垂眸,推了推他们:“进去说吧。”

穆宜华将在杭州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穆长青坐不住了:“不行不行,不能去福州!那么远的地方,方言听不懂,吃食也不习惯。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左郎君去做的还是一个没有实权节度副使,又是贬官而至,那儿的人指不定怎么欺负你们!”

“谁说的福州是穷山恶水?”穆宜华借解释,“福州跟明州一样,有码头的,是鱼米之乡。虽说气候时节可能比明州燥热多雨,但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

“不行!”穆长青反应很大,“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不等穆宜华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子。穆宜华看了左衷忻一眼便追了过去,柳如眉也跟了上去。

“长青!”穆宜华拍他的房门,“你在闹什么!”

穆长青没有应下,穆宜华径直开门走进去,只见穆长青坐在榻边侧过脸去不瞧她。当姐姐的一看就知道他在抹眼泪。

穆宜华叫柳如眉在外头等,自己上前坐在他旁边:“怎么哭了?又不是多远的地方,趁着季风坐船过海,不过两三日便到了。”

穆长青咬着牙不说话,穆宜华也有些恼了,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作啊,这么大的人再作我可生气了。”

穆长青不得已转过头,穆宜华看见吓了一跳。这哪叫抹眼泪,这是水闸泄洪了吧?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我只是去福州,又不是去蓬莱瀛洲,哭成这样……”

素日里吊儿郎当的穆长青这时还是没有说话,他泪眼朦胧地看着穆宜华,不说话。

穆宜华叹了口气,揉着他的脑袋:“好了,别哭了。姐姐知道你舍不得……”

“哪仅仅是舍不得!”穆长青喊道,“姐姐,我是心疼你……我们两个相依为命颠沛流离至今,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你就又要离开去新的地方。挣一份家业有多难啊,凭什么……这贬官的是左衷忻,又与你何干!”

“不是你叫他姐夫的时候了?”

“什么姐夫妹夫……不管是赵阔还是左衷忻,都要把你从我身边,从我们这个家带走……我不喜欢他们,全部都不喜欢!”

这么多年,一转眼连长青都二十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可人生的头二十年,他们姐弟俩不管是苦乐生死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如今要他学会离别,当真是一件难事。

穆宜华摸着穆长青的头,语重心长:“长青,人长大了,总得学会分别……”

“我不想学会!明明我们两个才是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他是因为我才获罪的,我放不下他……”

“那我是你亲弟弟,你就能放下我?我们才是一家人……”

“长青。”穆宜华替他擦去眼泪,“你该长大了。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我的庇护之下。这份家业,你不仅仅要替我替你自己守着,也要为了春儿如眉守着。乱世飘扬,能安身之处不多。我们都是吃过苦的,知道那有多艰辛,就该更懂得如何保护别人。你记住了吗?”

穆长青哭得眼睛、面孔通红。他拉住姐姐的手,跪在穆宜华面前,额头轻轻磕在二人交叠相握的手上。

“姐姐……谢谢你……”没有穆宜华,他穆长青根本什么都不是。他仰着头,泪中带笑,“我会好好替你守着这份家业,好好保护他们。我会成为他们的依靠,也一定会成为你的依靠!若是左衷忻以后欺负你,你回明州,我替你教训他!”

穆宜华笑捧着他的脸:“好,有你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

-

穆宜华将长青和如眉的婚期定下,过了三书六礼选了良辰吉日就等成亲。她又将家中的产业过了几份到柳如眉名下,权当她的嫁妆和他们穆家的彩礼。

穆宜华嘱咐她这几份产业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自己要好好经营。切不可被父母知晓,也不能让长青动,这就是她自己的东西。女子生于世,败就败在仰人鼻息,只要有一寸自己的立足之地,那就什么都好办。

柳如眉感慨穆宜华用心,问其为何帮着自己。

穆宜华笑道:“我虽是你丈夫的姐姐,但终归也是个女人啊。你是个好孩子,长青也是,我不过白嘱咐几句。只要你们夫妻一心,这家不愁将来。”

天童寺的牌位穆宜华也一并交给了柳如眉照看:“当年我在汴京有许多朋友,后来汴京遭难,她们很多都受了无妄之灾。以后我也不能常来,那些牌位你帮我记着,清明中元冬至这些重要日子都不能忘了去上香,尤其是三个叫虞倩倩和赵煦赵熙的。那个虞倩倩牌位了我手里,我便给供上去了。你也记得要时时去看看,切莫被人拿走了。”

穆宜华要交待的东西太多,方和春儿交待完余庆的出路,便又匆匆地将辛秉逸拉进屋,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辛秉逸奇怪地打开,里面是一个走线变扭的同心结核桃手链,一看就是赵阔学着辛秉逸的手法编的,但是编得其烂。

穆宜华道:“我跟伯郎换来的,他拿走了你送我的金镶玉红绳,我拿来了这个。也算是……给你留点念想。”

辛秉逸没说话,眼眶陡然红了。她将核桃红绳揣进怀了,哀戚戚地哭出来:“谢谢……谢谢……”

“我虽不曾为人母,但也知道骨肉分离的痛苦。你当年拼死诞下伯郎,如今母子二人天各一方,我知道你难受。”

“母子天各一方……”辛秉逸含泪喃喃,“天各一方啊……”

她起身走到床边翻出一个模样别致的皮盒,将那核桃红绳放了进去。穆宜华走过去一瞧,只见那皮盒中还有一撮用五彩马毛绳绑起来的胎发。

穆宜华只看了几眼没有说话,缓缓退出屋去,将这间屋子留给了这位思念成狂的母亲。

口谕让左衷忻即日启程,穆宜华也不敢多耽搁,交办完一切后,二人便收拾行囊启程南下。

亲朋好友无不感慨不舍,拉着二人的手泪眼涟涟。穆宜华一个个安慰道别后,带走了家里最最最值钱的海船。

海边码头,与家人挥手作别。

穆宜华叉腰感慨:“得亏福州也有码头,不然这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市舶司布政司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你还真别说,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啊。难怪不让官商勾结呢……”

左衷忻塞了一块橘子到她嘴里:“越说越没谱了。”

“本来就是嘛。”穆宜华边吃边说,“等到了福州,我要招新的舵手船手账房先生伙计,还有考察行情,收集订单……哎呀,他们全部都留在了明州,一个能帮我的人都没有……”

左衷忻见她神情委顿,心中惴惴,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我……我不想你为难,我也不强迫你,你若是……”

“你想我跟你走吗?”穆宜华看着他,“你说啊,你想吗?”

左衷忻抿了抿唇:“我……”他无法欺骗自己和穆宜华,点了点头,“想,我想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想一直将你绑在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我。”

穆宜华脸红地捂住他的嘴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所以嘛,我跟来了,还不好?你也别说什么为我着想的话,我都看开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得失盈亏。费尽心思赚钱,还没花上多少就要走了;躲过了董家之难没有流配福州,竟还是得跟你一块儿去。”

穆宜华轻笑:“人生因缘际会太奇妙,永远都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贫穷富贵自有天定,能做的也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何况……有你在身边,我并不觉得痛苦孤独。我很开心,很满足。”

左衷忻于船头牵住她的手,额头抵着额头:“我也是,夭夭。”

惊涛拍岸,船只远行。天高水阔,鸟飞鱼跃。

穆宜华牵着左衷忻的手立在船头迎风大笑:“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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