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2/2）
他看着那双他喜欢的、此时写满担心的眸子，道：“子渊，如今你身在龙王之位，要吸纳群臣意见，不可独断专行，肆意妄为……”
“老师，”蒋子渊给唐砚擦眼泪，“是不是钟伯与你说什么了？”
唐砚依旧摇头，紧攥着蒋子渊的手，垂眸兀自将心中的痛楚压下，断：“你我情深意重……但你贵为龙王，确是不可无一子嗣……子渊，倘若那凤族女子你看着顺眼……”
蒋子渊心头剧烈地疼了一下，他当即跪在了唐砚面前：“老师想让我娶旁人为妻，立旁人为后，为这王位绵延子嗣？”
那眸中的痛苦看得唐砚心肺俱裂，他垂下眼去，哽咽道：“子渊…你与允彻并非一人，我最是清楚……你不似他那般乖张暴戾，他也从未有你这般体贴温柔，可你们又是同一人…即使你们没有一处性格相像……”
过往那把早已被磨钝了的刀刃旋即锋利起来，直插入蒋子渊已血肉模糊的心肺，他最怕……最怕唐砚觉得他与允彻完全是同一人。他从不敢提这件事，他怕这件事，他不敢面对……可此时唐砚提起那把最锋利的剑，挑开遮在记忆上的灰暗幕帘，将他最怕袒露的部分袒露了出来，并沉重地刺了上去。
“老师……”蒋子渊艰难地、满是痛楚地叫唐砚，他握着唐砚的手，想要恳请唐砚，不要将话说完。
“你无法否认……因为从前他的记忆都在你的脑海之中，你记得与我一起做的事，记得靖儿，那你可还记得……你曾有妻有妾，你当年的妻子温婉贤淑，端庄大方，她为你诞下一子，名曰允殊，允不一。你为了救靖儿生挖自己的心肺时，可曾想过，你还有儿有女…皆躺于冰棺之中……”
唐砚自责得想将自己撕碎，哽咽道：“我怎能如此自私…这样霸道地将你占为己有……”
蒋子渊疼得无所适从，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他颤抖的手始终紧攥着唐砚的手，此时他哽咽着问：“老师……不想与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蒋子渊最怕触碰的一块软肋，被最爱的人毫不留情地挥剑斩断。他疼得直不起腰，无可抑制地吐了两口血，瘫倒在了地上。
“子渊，”
唐砚跪在地上揽着蒋子渊，躬身将额头抵在蒋子渊额角，哽咽破碎的哭声浸满痛楚。
他不该那样自私地霸占蒋子渊，可他该怎么办啊……此时他宁愿蒋子渊忘了他，弃了他，教他独自领受这滔天的痛苦就够了。他们在一起的罪过，本就都该由他这位师长承担……与他的渊儿何干，他怎能让蒋子渊这样痛苦……
灵医为蒋子渊诊脉后，道：“大人，龙王灵力虽盛，耐不住急火攻心，现在烧得厉害。小的现在去为龙王大人熬药，先将心火消了，烧自然就退了。”
灵医何时走的唐砚不知道，他只是坐在榻边，看着脸色苍白的蒋子渊。千头万绪搅在胸间，快将他撕碎了。
灵医将药熬好送来，唐砚慢慢地喂给蒋子渊喝，可蒋子渊一直未醒，身体烫得像个火炉，烧怎么都退不下去，他足足昏迷了三日。
第三日的傍晚，蒋子渊沙哑地咳了几声，半睁的眼中布满红血丝。唐砚叫了半天，蒋子渊才有了些神识，失焦的目光逐渐聚起，艰难地看向唐砚。
“老师……”蒋子渊哑得近乎失声。
“嗯，”唐砚刚应一声，眼眶便又开始烫热起来。
蒋子渊费力地擡起发颤的手，想要给唐砚擦眼泪，还未触碰到唐砚，他忽地开始剧烈地咳嗽。
“子渊，”唐砚忙去扶他。
蒋子渊捂着胸口撑在榻侧，咳出了两口血。
“子渊……”唐砚不停地舒蒋子渊的背，心里早被搅得一塌糊涂。
蒋子渊擡手抹了嘴上的血，硬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将唐砚揽进了怀中，沙哑又满是痛苦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老师……”蒋子渊艰难地道，他紧紧地抱着唐砚，很紧很紧，紧得唐砚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丝颤抖，还有那因过分疼痛而正剧烈跳动的心脏。
“倘若老师是因这王位要将我推开，那这王位…我便不要了。我从不迷恋权势，只要能与老师白头偕老，粗麻布衣又有何不可…我乐于与老师体会凡人的快乐，在有限的年岁中将一腔爱意倾付给彼此……”
蒋子渊紧蹙着眉头，其间尽是难解的痛楚，停顿半晌，他才继续道：“可老师却是因过往之事…不想再与我在一块了……老师觉得爱变成了自私，相爱变成了占有……老师想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剧烈的疼痛让蒋子渊无可克制地颤抖哽咽，他艰难道：“我自知我与允彻是同一人……曾经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不知该如何弥补……其实洛祈说得不错，我曾经那样暴虐无道，满手鲜血，如今竟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地活在世上……我是允彻……我不该做蒋子渊安然地活着……”
“子渊……”唐砚的心脏疼得他受不住，他哽咽着想要打断，却没起作用。
“倘若老师所说都是心中所想，那我便不再纠缠。”蒋子渊停顿了半晌，才艰难地道出了一句：“我从未想过，老师与我在一起，竟是如此痛苦…竟要背负如此压力……”
话音刚落，环着唐砚的胳膊突然松了劲，唐砚以为是蒋子渊又晕倒了，侧头却发现，是蒋子渊放开他了。
蒋子渊满脸是泪，嘴角还尽是未干的血，却低着头，未再看他，掀开被子下床，扶着榻侧起身往出走。
“子渊，我……”
唐砚才走出一步，蒋子渊回身凝了道结界挡在了他们中间。他的目光打在唐砚泛红的眸子上，这次愧疚和痛苦掩盖了所有情意，两人满面是泪地，隔着一道结界对视，谁都没有说出半句话。
那两道相接的、尽是痛苦的目光，是他们两人相爱良久过后的，一个残酷却美好的谢礼。目光收回，这段感情便也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蒋子渊缓慢地转过身，扶着墙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