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允彻死了…不——是蒋子渊死了。

曾经模糊的记忆骤然翻涌进脑海中。龙宫遭劫后他被老龙王带进正殿，摸到允彻冰冷的尸体……那时他心中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他对着天地拜扣，想让他的靖儿知道仇人已死，可以安息了。

可如今……他将蒋子渊视作复生的允彻，纵容那影子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他的结界，对蒋子渊进行非人地折磨。午夜梦回时，他无数次被蒋子渊受不住疼痛的闷哼声惊醒，他逼着自己不去听，在心中反复念着允彻死有余辜，蒋子渊死有余辜。可如今面对蒋子渊的尸首，他心中为何没有哪怕一丝快意。

他想不起他死去的靖儿，想不起那日日被他挂记在心中的仇恨。他能想起的，只有蒋子渊在他身旁时的样子。

“老师，最近天冷了，要多加件衣服，不要感冒了。”

“老师，我新做的菜，你尝尝看合胃口吗。”

“老师，你盖厚的。”

“老师，给你手套，我不冷。”

……

“老师，我喜欢你。”

“老师，我现在很幸福。”

他的渊儿……真的走了。

唐降羽擦了两把眼泪，侧头去看唐砚，红着眼睛质问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子渊在一起，又突然不要子渊了。是不是你跟子渊说你不喜欢他了，是不是你说你烦他讨厌他不想再看见他！是不是你！”

唐降羽推了一把唐砚，大哭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他说从小就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子渊为了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是你！都是你！”

“现在子渊走了，你满意了！他不会再纠缠你了！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紧张你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你做好吃的！再也不会有人对你言听计从！你不配被子渊喜欢！你是人渣！”

唐降羽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我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会叫你老师，你走！”

他推开唐砚，走到浴缸边，将已经僵硬的蒋子渊抱了出来。

那双曾写满爱意和甘愿的眸子如今已经紧闭着，以后再也不会看向他了。他曾留恋的脸庞和手掌，如今浸着血水，已经冰冷惨白。

他亲手推开了他最眷恋的怀抱，绞杀了一腔真诚的爱意。他杀死的不是允彻，是深爱他的蒋子渊。

唐砚看着那已经冰冷僵硬的人，忽觉心口涌上一阵凉意。他捂着那已被搅碎的心肺，吐出了一口血。

唐降羽被吓了一跳，他回身看着躬身在墙边的唐砚。擦了下眼睛，说：“你是心疼吗？心疼也不会疼死，你就疼着吧，你活该。我再也不会关心你。”

唐降羽让蒋子渊平躺在地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起身去了蒋子渊的卧室。他找出了一身蒋子渊喜欢的衣服，拿着回到浴室，想给蒋子渊换上。

他一掀开蒋子渊身上的衣服，吓了一跳。蒋子渊已经没了血色，身上的伤口却依旧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狭长的伤口，手臂上的甚至已经见到了骨头。满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地方。

眼泪瞬时涌出眼眶，他却想起当时他师父回军营前，嘱咐他回来好好保护蒋子渊。那时付昭捂着身上的伤口，半边身子都是血。当时他未听懂那句话，不知道谁会伤害蒋子渊，这会儿却突然明白了。

他起身便去拉唐砚，指着蒋子渊身上的伤问他：“这是不是你弄的，是不是！”

唐砚仅看了一眼那些伤口，心上便像被凌迟了一般，疼得他直不起腰。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这么折腾他干什么！”唐降羽问，“他是人，他是人啊！“

“你整天不是想着杀我师父，就是想着欺负子渊，全世界的人都欠你的！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你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唐降羽一把推开了唐砚，跪下身去给蒋子渊换衣服。

唐砚倚靠在墙上，心脏搅得他头晕目眩。眼前的东西他忽地就看不清了，满脑子只剩蒋子渊那张真诚的笑脸。

他将蒋子渊视作允彻，恨老龙王因蒋子渊让他堕入一场弥天大谎之中，怨付昭不与他道明真相，让他忘记自己的亲弟弟，还守护仇人这么多年。

他将怨恨都推到别人身上，可杀蒋子渊却下不去手时，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不愿承认自己还爱着蒋子渊，拿蒋济之和苏弋当作理由挡在前面。

他以为留下仇人一条性命他算是有情有义，可那影子穿过他的结界折磨蒋子渊时，没有一次他不知道。他自己不去当这刽子手，却借那影子之手杀了蒋子渊。

现在蒋子渊冰冷的尸首就躺在他眼前，他却又去想蒋子渊就真的是允彻吗，杀了蒋子渊就真的算是报仇了吗。

此时他又将蒋子渊冠上他爱人的名义，去为那锥心刺骨的心疼找到出路。可杀了蒋子渊的不正是他吗。他说龙族虚伪卑劣，那他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