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医者仁心(1/2)
第60章 医者仁心
盛康九年·腊月
扬州城的冬日难得放晴,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温亭羽拎着药篮从街市回来,青石板路上的雪水初融,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棉袍,领口一圈银狐毛衬得面容愈发清俊,药篮里新买的当归和黄芪散发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转过巷口时,一阵尖锐的童声突然刺破午后的宁静。
小偷!打死他!
把我家的馒头吐出来!
温亭羽蹙眉望去,只见五六个半大孩子围成一圈,正对着中间蜷缩的身影拳打脚踢。
那是个瘦小的孩子,破旧的棉袄绽出灰白的棉絮,像只受伤的幼兽般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温亭羽眯眼细看,发现那孩子脏兮兮的手里攥着半块已经发黑的馒头。
住手。他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孩子们齐刷刷回头,领头的胖小子约莫十二三岁,脸颊冻得通红,梗着脖子道:他偷我家铺子的馒头!
温亭羽缓步走近,药香随着他的脚步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他蹲下身,积雪浸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那孩子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
黑得发亮,像两簇跳动的火苗,哪有半分乞怜的意思,反倒透着股倔强的狠劲。
多少钱?温亭羽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
胖小子一把抓过钱,在手里掂了掂,临走还不忘踹了那孩子一脚:算你走运!
待那群孩子跑远,温亭羽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家伙。乱蓬蓬的头发结满冰碴,脸上满是冻疮,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孩子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却因为腿上的伤而疼得龇牙咧嘴。
能走吗?温亭羽伸出手。
孩子盯着那只修长干净的手看了半晌,突然一口咬了上去。温亭羽吃痛,却未缩回手,只是静静等着。孩子松开口,看见那圈渗血的牙印,愣住了。
解气了?温亭羽语气平静,那就跟我回去治伤。
孩子仍蜷在湿冷的青石板上没动,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掐进发硬的馒头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温亭羽注意到他右脚踝不自然地扭曲着,肿胀处已经泛起紫红的淤血。
能站起来吗?温亭羽微微俯身,伸手去扶。
孩子却像受惊的幼兽般猛地往后缩,后背重重撞上墙根。破棉袄的领口滑开,露出一截细瘦的脖颈——
上面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边缘已经泛白,像是多年前被烙铁烫过的痕迹。
温亭羽眸光微动,缓缓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他转而解下腰间的药篮,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帮我拿这个,又从袖中取出油纸包,给你两个肉包子。
蒸腾的热气从油纸缝隙里钻出来,混着肉馅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了眨,警惕地在药篮和温亭羽脸上来回扫视。
温亭羽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氤氲成雾。
终于,孩子撑着斑驳的墙面慢慢起身。冻裂的手掌在砖石上磨出细碎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右脚虚虚点着地,每一步都疼得小脸煞白,却固执地不肯接受搀扶。
温亭羽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看着那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挪到药篮前。
孩子先是飞快地抓过油纸包揣进怀里,才用两只手费力地提起药篮——
对他来说显然有些沉重,细瘦的手臂不住颤抖,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示弱。
跟着我。温亭羽转身走在前面,刻意将步子迈得更小些。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抽气声。
转过巷角时,他余光瞥见孩子正偷偷把脸埋进药篮里,深深吸了一口草药的清香,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眷恋。
医馆的门槛对孩子来说有些高。阿厌停在朱漆大门前,盯着锃亮的铜门环看了会儿,上面雕刻的貔貅纹样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他突然把药篮搁在雪地上,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使劲擦了擦手,直到掌心发红,才重新提起篮子。
温亭羽假装没看见这个小动作,只是将门又推开些:叫什么名字?
...阿厌。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门轴,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他说完就抿紧了嘴,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不该吐露的秘密。
跨过门槛时,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阿厌明显绷紧了身子,却在看到满墙药柜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青瓷药罐,在装着朱砂的琉璃瓶上停留片刻,又快速移开,眼神警惕又好奇,像只误入人类领地的小狼崽。
坐那儿。温亭羽指指诊台边的圈椅,转身去取药箱。紫檀木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惊得阿厌肩膀一颤。
回来时,阿厌已经爬上椅子,却只敢坐半边,脊背挺得笔直。那半块发黑的馒头端端正正放在膝头,半点碎屑都没掉。
温亭羽蹲下身,掀开他沾满泥雪的裤脚——脚踝肿得发亮,皮肤绷得近乎透明,能看见
忍着点。话音未落,温亭羽手上一个巧劲。
咔的轻响声中,阿厌浑身剧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吭声。
温亭羽瞥见他额头沁出的冷汗顺着脏兮兮的小脸滑下,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攥着椅背的指节已经泛白。
不错。温亭羽往他嘴里塞了块琥珀色的饴糖,比某些大人强。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阿厌眼睛瞪得滚圆。
他下意识用舌尖抵着糖块,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黑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
温亭羽转身配药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咯吱声——是孩子偷偷用后槽牙小心啃了一角糖块。
温父端着药碾从后院进来时,阿厌正捧着第三个肉包子狼吞虎咽。
热腾腾的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忙不叠用袖子去擦,在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襟上又添一道油亮痕迹。
听见脚步声,孩子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绷直脊背,迅速把剩下的包子藏到背后,油乎乎的小手在凳面上留下几个指印。
这是?温父眯起老花眼,目光在阿厌身上逡巡。药碾里的朱砂粉末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洒出几点猩红。
新收的学徒。温亭羽面不改色地扯谎,手上正研磨着接骨用的药粉,叫阿厌。
老人精明的目光在孩子破旧的棉袄上转了一圈,又扫过他沾满泥雪的裤腿。突然放下药碾,枯竹般的手向前一伸:给我看看脉象。
阿厌立即往后缩,后背紧贴着椅背,黑眼睛里满是警惕。温亭羽不动声色地按住他单薄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伸手。
枯瘦如树根的手指搭上细弱的腕脉,温父的眉头越皱越紧:风寒入肺,脾胃虚寒,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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