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京城在望(2/2)
换朝服。秦战一扯缰绳,照夜白前蹄扬起,溅起一片混着冰碴的泥水。他翻身下马,玄铁战靴重重踏在解冻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车厢内,温亭羽早已取出熨烫平整的朝服。鸦青色的织金蟒袍在昏暗的车厢里依然流光溢彩,玉带上的鎏金螭纹在掌心微微发烫。
见秦战钻进车厢,他立即将熏过香的里衣递过去:擡手。
秦战配合地张开双臂,任由温亭羽替他系紧腋下的衣带。车厢狭小,将军温热的呼吸拂在太医颈间,带着边关特有的风沙气息。
忽然腰间一紧,秦战的下巴重重压在他肩上:系紧些,免得那些老狐貍看出我瘦了。
瘦了才好。温亭羽拍开他往自己后腰摸的手,指尖翻飞间将玉带扣得严丝合缝,省得他们以为边关伙食多好。说着又取出犀角梳,蘸了桂花头油给秦战束发。
车外传来陈泽的轻咳:将军,仪仗距此不足二里了。
秦战突然抓住温亭羽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在他唇上重重一吻。桂花头油的香气在两人呼吸间流转,温亭羽刚要皱眉,就被塞了个沉甸甸的物件——是那枚螭纹玉佩。
戴着。秦战拇指抹过他唇角,别让那些老东西嗅出你身上的药味。
车门推开时,正午的阳光瀑布般倾泻而入。秦战逆光而立,织金蟒袍上的云纹在阳光下如同活物般游动。
温亭羽眯起眼,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大步走向仪仗队,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踏得冻土微微震颤。
河风突然转急,吹散了车内存留的最后一丝暖意。温亭羽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破虏二字在阳光下锋芒毕露。
远处传来整齐的跪拜声,山呼恭迎将军凯旋的声浪惊起了更多水鸟,白羽纷飞间,京城巍峨的轮廓终于清晰可见。
仪仗队前,首辅赵晏拱手而笑:秦将军别来无恙?皇上在宫中设了洗尘宴......
本将要先面圣述职。秦战径直越过他,玄色披风扫过积雪,温太医随行。
赵晏目光在二人交叠的衣袖上停留一瞬,又笑道:自然,自然。
青帷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玄武岩方砖,车轮与石缝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温亭羽透过纱帘望向窗外,皇城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血色,金钉排列如森森利齿。
秦战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扣,玉色温润,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青芒。含在舌下。他压低声音,指尖在温亭羽掌心轻划三下。
温亭羽会意,这是边关将领面圣时防毒的暗招。玉扣贴上舌面刹那,舌尖传来微微的麻痹感。他刚要皱眉,下巴就被粗粝的手指捏住。
别吞了。秦战眸色暗沉,拇指重重碾过他下唇。忽然俯身,带着铁锈味的呼吸扑在他鼻尖。
我尝尝味道。话音未落,温亭羽只觉唇上一热,玉扣已被灵巧地卷走。
车外传来金吾卫的呼喝声,秦战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将玉扣收回袖中。温亭羽瞥见他喉结滚动,颈侧青筋微微凸起。
宫门前的蟠龙影壁越来越近,秦战突然倾身,战甲压得车厢底板吱呀作响:怕吗?
温亭羽正第三次整理药箱中的金针,闻言指尖一顿。艾绒、雄黄、雪莲粉各自归位,连缠枝纹药碾都摆成了特定角度。
你在我怕什么?他头也不擡,声音轻得几乎散在车轮声里。
刺目的天光突然灌入车厢。秦战率先踏出马车,玄铁战靴踩在猩红地衣上悄无声息。
转身时,他伸手的姿势标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次——小臂平举,掌心向上,正是扶太医下车的规制动作。
温亭羽搭着他的手臂落地,发现宫墙新刷的朱漆红得异常鲜艳,连砖缝都浸着未干的漆色。秋风卷着丹桂香掠过廊柱,却吹不散那股新鲜的桐油味。
走吧。秦战突然擡手,替他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织金蟒袍的袖口扫过温亭羽颈侧,带着熟悉的松木香。
他们并肩踏上汉白玉阶,影子在九十九级台阶上拉得很长。两侧持戟侍卫的甲胄反射着冷光,照得温亭羽眯起眼睛。秦战忽然调整步伐,用半边身子为他挡去了刺目的反光。
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时,温亭羽听见玉扣在秦战袖中碰撞的轻响。前方大殿的金顶在秋阳下燃烧般耀眼,而他们的脚步惊起了檐下一群白鸽,羽翼拍打声如远方的战鼓。
穿过三重宫门后,引路的内侍突然在回廊转角停下。
温亭羽看见秦战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七字,代表七步内有眼线。
将军请稍候,圣上正在更衣。老太监躬着身子,嗓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从袖中伸出,做了个请茶的手势。
温亭羽注意到茶案上的越窑青瓷泛着不自然的釉光。秦战已经端起茶盏,借着宽袖遮掩,将半盏茶倾倒在玄色衣摆上。深色衣料立刻洇开一片水痕,却看不出端倪。
温太医,老太监突然转向他,太医院刚送来急报,说您上月配的方子......
秦战突然咳嗽起来,震得腰间玉带铿然作响。温亭羽会意,立即从药箱取出艾绒:将军旧伤发作,下官需即刻行针。
老太监浑浊的眼珠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终是退后三步。
远处传来净鞭三响,秦战突然握住他执针的手腕。温亭羽感觉掌心被塞入个硬物,是那枚浸过毒的玉扣。
待会儿,秦战用气音说,若我摔杯......
话未说完,丹墀上已传来尖细的宣召声。温亭羽将玉扣滑入舌底,尝到熟悉的苦腥味。
秦战整理衣冠时,他看见将军腰间软剑的轮廓在蟒袍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