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弟子。(1/2)
第36章 女弟子。
在春二月,桑梓荫翳。
中庭高树持续萌生出绿意。
其中有一枝往北面延申,伸至佛寺宫室的殿庑前。
而时天阴晦,所以即使已经鸡鸣,踞于此处宫室最中央的居室也点燃了所有灯烛,以火光照之。
褚清思肩上搭有助温的披袄。
她跽坐在西面的异域狮子纹坐席上,低头看着从房州而来的尺牍,清眸中的笑意甜如原野上那凝聚于蔓草的露珠。
待闻见一声清脆的迸裂声。
她收起尺牍,身体微微往前倾去,用细长的器物将铜盎内盛有殷红的炭火轻轻拨动,以便其更好助燃。
而后才望向在伏案书写的须摩提。
自去岁从其口中听闻其际遇,为让已经离家七年的少女能够尽早回归故土、与其父相逢,于是在闲暇无事时,她便常常教导。
读写虽然日渐熟练,但这仅是日常所需,若想以此为立身之本,还要能够撰著。
但看着竹简,褚清思微微皱起眉,指尖轻轻点在那最后一片竹简上,笑着提醒:“是天圣元年,而非天授四年。”
须摩提闻言恍然,立即放下手中的笔,转而拿起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竹片上用黑墨所书写的字认真刮去。
历经三月,数十个工匠的艰辛工作。
大佛最终于冬十一月晦造成。
其高五十四尺,以跌坐之势虬立山腰,面向壮阔的伊水,高八尺、宽的右手自然垂下,掌心朝外,施与愿印,满足众生一切愿。
耳珠下垂,神情蔼然,貌相丰满。
这意味着第五尊佛已显世。
只是先认出来的既并非是日夜都在此劳作的工匠,他们虽然亲手凿石造出大佛,但从未认真看过;也不是前来朝拜的佛弟子,他们虽谙熟经典,但并未有机会得以拜谒天子;而是在伊水以东的将作大匠宇文罗。
在山中营建佛寺的他每日都习惯于望向对面。
那日,水汽从伊水水面升起。
在既明的天色之中,初阳照射而下。
巍峨的佛像就如此沐浴阳光出现在眼前。
宇文罗顷刻便被震惊到瞪眸不转。
于是,他迅速拱手伏拜,低喃一句:“圣人。”
其余在运输木材、筑成的台基的徭役见到宇文罗露出如此惶恐之貌,也纷纷看向水对面的那座山腰上的大佛。
见到已经造成,上行下效的悉数伏拜。
第五尊佛乃女皇武氏的流言也迅速传播开,洛阳城中的夫人、王妃闻讯皆悉数乘车前来瞻仰。
望之,无一不下车,面朝大佛行礼。
虽然此事在褚清思的谋策之外,但也于无意中相助了她。
冬十二月,以她为首的众多名僧大德共同请命。
冬一月,女皇以第五尊佛的名义馈遗天下的佛弟子金钱帛衣食,天下佛寺大开,接纳困苦百姓。
自此意味着佛与道开始平分权势。
随即,女皇又于同月发布诏令,改元天圣。
刮好简片,重新书写好后,须摩提忽然情绪变得异常,放下匕首,双手撑着地板,向右侧转动身体,随后双手垂叠在大腿上,面朝女子恭敬低头。
在开口之前,她又小心谨慎地擡头往前方望了眼:“我有一事想要询问小娘子,不知可否?”
褚清思稍有迟疑,而后轻轻颔首:“可。”
须摩提屏息以问:“小娘子预备何时与郎君成昏?”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在洛阳遗留过久,而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但在那以前,自己想等女子成昏后再离开。
褚清思闻言,神色如旧,只是嫣然笑道:“不急。”
前世是父兄送自己登车适人。
所以,她想等阿爷在洛阳的时候。
何况成昏便意味着要承担妻及家中女主人的职责,处置诸多事务,可她喜欢如今为女皇行事的生活。
她很想知道侍立女皇身侧是何感受。
而且即使二人未成昏,亦能
时时亲密。
只是不便诞子。
但阿兄已经二十而有三,在大周是纳妻最好的年纪,虽然男子未曾直言,却也常常在二人亲密的时候,一遍遍的询问。
轻咬耳珠时,问一遍。
吻在耳后时,又问一遍。
吻在颈侧时,再问一遍。
若是她沉默不言、顾左右而言他,阿兄便会咬的更重,听她唇齿间所溢出的其余声音来确定自己还在。
离开洛阳前的那次,他在山脊、山谷所植的红花都还未尽数零落。
可她也隐约能够知道,男子并非是因为年岁而如此,大周的郎君、娘子不论在何时成昏的皆有之,太子李询便是身体孱弱,帝后在其二十五岁才为他纳妃,二十六得长子幽王。
他彷佛是畏惧自己会离开,所以需要用婚姻来结合才能安心。
言语间,一名青年僧人从中庭徐徐走来。
写完书牍的须摩提也撑地起身,弯腰退到几案之外,低头侍坐着。
机圆站在室外,未曾入内,低下眉眼道:“小师妹,该去翻经院了。”
褚清思柔声应和。
随即,女子伸手撑着凭几站起身,双足穿好翘头履后,垂手在身前,缓步往外走。
须摩提也迅速起身侍立在身边。
为更好向天下百姓宣扬第五尊佛的佛义,女皇于一旬前命褚清思率支迦沙摩、机圆等人整理经典。
而被妇人召见的那日,她便出言请求妇人让须摩提以弟子身份进入翻经院。
女皇笑问:“她是何人的弟子?”
毕竟,那些名僧大德从来都不收女弟子。
褚清思犹豫少顷,最终言道:“她是我的弟子,最近两年开始一直随我习雅言、梵文等诸学,也一直侍从在我左右。”
圣人孔子的众多弟子便是始终都侍从左右,在学习的同时,照顾其起居为事师。
而与太学此类国家所设立的教育学府不同,太学重在培养治国之才,教导儒家经典,以供朝廷所用。
除此以外,仍会有博通内外图典的大儒收学生。
佛弟子则更是,译经等诸事都会侍立。
如此做,不仅是让须摩提能够更好进学,即使以后离开她的身边,独自远行时,有此学生身份,在大周或许也能有所帮助。
女皇则慨然同意:“既是观音弟子,自然可以。”
离开居室,褚清思走在甬道,擡手轻拢肩上的披袄,对侍立在中庭的甲士命道:“若是李侍郎来找我,让他在殿室等我。”
数日前,男子离开了洛阳。
只是未曾言及要去何处。
今日大约会归。
*
然在洛阳家中。
褚白瑜再次收到从房州而来的尺牍。
他阅后,孤坐堂上,许久不言。
崔昭来送热汤时,见到案上的尺牍,早已习惯,毕竟家中君舅常常寄送,每次他们阅看后,会再送去给幽居白马寺的女子。
所以,当下她也出于习惯道:“是君舅所写?那可要命人送去给观音?”
褚白瑜摇头,语气沉下:“此尺牍,阿爷并未提及梵奴。”
崔昭屈膝在案后坐席跪坐后,将热汤放在案上,擡头终于察觉到丈夫神情的怪异:“君舅在尺牍中所言不能让观音知道?”
褚白瑜伸手按在尺牍上,然后径直往右顺滑移动。
崔昭拿起被男子推至面前的帛书。
同时,褚白瑜也就尺牍开口言道:“虽然阿爷只是言及圣人欲亲自问讯他,所以不日将回到洛阳,但我心中始终不安,究竟是有何事情,居然需要召见一州之刺史,还是君王亲问。”
崔昭自然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帛书看完,立即要起身:“我遣人速去长安,让阿爷询问从伯父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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