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钗旧事 童年之事(1/2)
第122章 小钗旧事 童年之事
众人依靠着尚青荷和赵彭年留下的药方, 没过几天就已经逐渐痊愈。
并且太医院还在整理尚青荷手稿的时候,发现了关于腹腔图脉络的全部解析。他们知道,这对于往后几百年的行医, 都将是不可撼动的基石。
沈灼将此事禀明, 太子下令追封尚青荷医勇仙人,在莲花城设立雕像, 以香火庙宇供奉,特此追思。
雀不飞听罢,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也没有因此觉得受到多少安慰。
“师兄,你不开心吗?”商叙南侧目问他。
雀不飞:“人死后的事情不是给死人看的, 是给活人看的。”
“我想他们二人对这些虚名本就毫不在乎, 就算是封号串联八百代, 他们都丝毫不在乎。”
“既然本人不在乎,我为何还要因此开心。”
商叙南点了点头,只是道:“最起码, 救了人,他们是开心的, 对吧?”
雀不飞听罢,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他们是开心的。”
时疫虽然得到了解决, 但是常年大旱导致的百姓颠沛流离, 西北地区城镇民不聊生的结果依旧没有得到本质上的处理。
虽然三字狱的黑甲军带来了不少物资, 能够暂时解决莲花城乃至雍城一代城镇的燃眉之急。
但这总归是治标不治本,总不能一直靠着这些物资茍且度日。
可是这天气。
雀不飞不由得擡起头来,看着远处滚滚曜日。
虽然才是春日,但已经赶上酷暑时分的燥热。
若是在正午的时候在大街上蹲上一会儿, 身上都要掉层皮。
地面的干旱似乎也更加严重了。
与他一眼愁容的,是那些时常看着天色唉声叹气的百姓们。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雨水。
让这早就枯涸的土地喘一口气。
商叙南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忧思。
:“师兄,你在想什么?”
雀不飞看着他好奇担忧的样子,顿感心中一股暖意。
他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只是到:“我在担心,若是一直不下雨,百姓们是不是还有可能如前几日的遭遇,再经历一遍。”、
商叙南:“师兄,你不是说,这世界上命运是最难挣脱的,不应该去思考那些不可改变的事情,徒增伤悲吗?”
雀不飞下意识看向他,他还说过这个有水平的话?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雀不飞轻轻笑了笑:“这次有些不同。”
“那句话你就忘了吧。”
商叙南不解:“为什么?”
雀不飞:“许是我年少轻狂的时候说出的话。其实很多时候,只不过是无法与命运浮沉之人感同身受,而说出的不痛不痒的大话。”
“我和小钗有没有跟你讲过,关于我们童年的事情?”
商叙南明显诧异地眨了眨眼,道:“师兄,你们童年不都跟我在一起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雀不飞勾了勾唇角,拍了拍他的脑门:“你忘了,我和你燕师兄是师父捡来的,而且我们比你大好几岁,自然有你没在的时候。”
商叙南垂眸思索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他低声道:“师兄,对不起……”
雀不飞诧异了一下,冲着他挑了挑眉:“你这孩子,怎么突然道歉?”
商叙南垂着脸,似乎是不敢擡头看他,只是低声呢喃道:“我之前……我之前一直都不懂事。我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真的对不住,我知道是我任性妄为,害得你和燕师兄那么早就离开了家……是我的错。”
雀不飞瞧着他的模样,听出他话语中的微颤。
片刻后,刀客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后脖颈,将人拉入怀中。
“这件事不怪你,放在谁身上都会在意的……”他轻声说着,揉了揉枕在自己怀中的脑袋,又道:“允许你哭一会儿鼻子。”
商叙南几乎是瞬间哭出了声,他扑在师兄的怀中,如同孩童没有任何差别。
少年在他怀中嚎啕大哭着,像是把这么多年来郁结在心头的抱歉和别扭统统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许久过后,雀不飞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的衣衫被淌湿了。
他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小子,还没哭够。”
“林黛玉都没你会哭……”
商叙南从他怀中擡起头来,眨了眨眼红彤彤的眼睛道:“林黛玉是谁,他也跟你哭过吗?”
雀不飞无语地瘪瘪嘴道:“一个故人。”
“总之,这次哭够了,以后好好生活。”
商叙南点了点头,有些郑重其事道:“嗯!”
“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带着我娘,我一定会照顾好娘的。”
雀不飞轻叹一声:“好孩子。”
他的眼神中被带出一丝哀然,有些时候,当你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可贵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已经失去的时候。
你决心长大的契机,是某个人离去的那一刻。
好像一记耳光,将你彻底打了个清醒。
我们会为此流泪,为此挣扎,为此痛苦。
但最终,我们都会继续向前走,带着那心口的伤怀,永远清醒的走下去,永远清醒的痛下去,永远不会有机会解脱。
……
“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和燕师兄小时候的事情。”商叙南开口道。
雀不飞犹豫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其实我小时候还算幸运一些,经受饥荒之后,也只是食不果腹了一段时间,就遇到了师父。”
商叙南长了张嘴巴,诧异道:“师兄,你也经历过饥荒啊?”
雀不飞:“小小的经历了一下。”
“我其实一开始看见你燕师兄没来,还有些难过。但后来,我觉得他还好没来。”
商叙南纳闷:“为什么这么说?”
雀不飞看向那双带着好奇的眼睛,突然长叹一声,开口道:“你燕师兄小时候,要过得更苦一些……颠沛流离的饥荒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儿时时光。”
“也足以颠沛他的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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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
蜀南地区。
这里原本山清水美,小重山叠。
武陵蛮为了躲避战乱,只能选择举家迁移。
燕小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家乡不能待了,要跟着爹娘去很远的地方。
但具体要去哪里,他不知道。
也许父母也不知道。
因为这里战乱纷扰,所以他们设定的路线相对偏远。大家一起离开家乡,跨越山河是很困难的,漫漫长路,看不到终途。
燕小钗今日一大早,就跟着爹娘来到了村门口,他将弟弟妹妹抱上板车,看着爹娘清点完行李。
其他的村民也在忙着整理行囊,有的走的时候还不忘将自家养的牛羊一起带上,拖家带口,谁也不能落下。
其实大多数人离开家乡,都有一些惆怅的难过。
但燕小钗看着远处的山路,那是他从未离开过的地方,远处的道路他看不见了,却心头悸动,止不住地开始畅想。
山外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太过好奇。
其他孩子们也如他一样,只顾着来回张望,高兴地手脚乱动。
“爹,我都收拾好了。”燕小钗对一旁的燕文贵开口道。
燕文贵点了点头,“上车了,该走了。”
话音刚落,牛车就已经向前驱动,燕小钗连忙反应过来,小跑两步追上牛车,一个轻快的跳跃就落在板车上。
山路颠簸,虽然这条下山的路,孩子们没走过,但这些黄牛和大笨驴走了很多次,于是也算行车熟路。
走了没多一会儿,燕小钗甚至只觉得只有一眨眼,身后的山峦就变得很小很远。
他不由得回头看去,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村庄,逐渐已经看不清全貌,只能隐约看见那星星点点的,灰白色的砖瓦。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一股他不明白的情绪涌上心头。
燕三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道:“钗儿,不怕。”
燕小钗摇了摇头,说:“娘,我不怕。”
大家伙拖家带口,几乎是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燕三娘出门的前两天就在做各式各样的吃食了,有两麻袋的馕饼和炒小米,还有一些零碎的糕点和腊肉酱鸭,塞了满满一小缸。
燕小钗靠在板车上,能够闻到身后传来的阵阵混杂的香味。
自己的弟弟肉肉时不时就会钻进缸口,从里面摸出一些吃的来,小胖手还算有力气,将那上面的馕饼抠的坑坑洼洼,就连那冻得有些僵硬的腊肉也能抠下一层来。
燕小钗刚发现的时候,还不忘将那些像是被小老鼠啃过的食物包好,不让父亲发现了,不然肯定要暴揍肉肉的屁股。
妹妹四喜就要比肉肉听话一些,也比肉肉小上一刻钟。没错,四喜和肉肉是一胎生的,别的大娘很羡慕燕三娘,觉得她这是只受罪了一次,就生了俩娃。
但燕小钗始终心疼阿娘,故而从小就帮阿娘带着弟弟妹妹。
燕三娘一直以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又连生三个娃娃,她的身体状况就更加不好了。
尽管爹总是给娘带回来一些熊瞎子血和肉驴血来补,但娘的情况也并不见好。
村口的老大爷说娘内力空虚,吃这些补不进去,只会越来越亏。
爹就说娘是个没福气的,吃不得好东西,只能吃糠咽菜。
娘每当这种时候,就不说话,自顾自的绣花。
说起爹经常去打熊瞎子,有一次还非要带上自己的长子,说是男子汉总要见见世面的。
可是那一次,燕小钗就那么跟阿爹走丢了,走丢就算了,半路上还遇到了爹找了半天没找到的熊瞎子。
那熊瞎子见到燕小钗就穷追不舍,燕小钗一边回想阿爹对他的嘱咐,一边拔腿就跑,却还是被熊瞎子抓到,受了很重的伤。
要不是阿爹赶到及时,他就要死在那熊掌之下。
于是,自从这次之后,燕小钗便再也不肯跟着阿爹去打猎,尤其是母亲对此也很是后怕,千方百计地替他拒绝了。
也许是看出他的表情变化,阿娘一路上都有些担心,她看着有些暗淡的道路,轻轻拍了拍燕小钗的肩膀。
“没事的,钗儿,这里不会有什么熊瞎子的。”
弟弟和妹妹们也一起安慰他,颇有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坦然感:“哥,你不要害怕!到时候要是真有棕熊来了,我就好好将他打上一顿,给哥哥出气!”
阿爹在一旁咯咯笑了笑,也不忘道:“那总凶你不会再来了,当年我就将它打死了,剥皮抽筋,估计魂都散了。”
“钗儿,要像个男子汉一样,顶天立地,男孩才不会害怕呢,娘们唧唧的……”
燕小钗没有听进去太多,他对阿爹说的顶天立地没什么太大的感慨,倒是弟弟激动地又是挥拳又是踹地的。
他注意到一旁的阿娘,缝制衣服的动作略显疲惫,尤其是那紧蹙的眉头,和眨眼明显频繁起来的眼睛。
燕小钗下意识地接过母亲手中的针线活,自顾自地帮忙缝制了起来。
燕文贵见状,立马埋怨起来燕三娘,像是往日里一样犯起嘀咕道:“你整日里都教给钗儿些什么,这看起来哪里还像个男孩!”
“你自己看看,不要整天给他戴那些耳铛,叮铃当啷的,就是这样才会引来野兽。”
燕三娘瞥了他一眼,只是道:“钗儿是心疼我才做这些的,这跟男子不男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不是再给你缝衣服吗?”
“我们钗儿长得这么漂亮,戴耳铛怎么了?隔壁二婶家的三小子不也戴耳铛吗?一点都不比我家钗儿好看,为啥我家钗儿不能戴?”
两人又开始拌嘴。
燕小钗没说话,只是一边专心地缝补衣服,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耳朵上的银色耳铛取了下来。
一开始刚刚开始赶路的几天,大家的情况都很不错,似乎也从背井离乡的悲伤中脱离了出来,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在道路上大家如同以往一样,有说有笑。
街坊邻居之间也依旧不分彼此。
因为每家做的干粮都有所不同,味道也不一样,所以大家伙就时不时地互相换着吃,这样也能不那么快的腻味。
这一切好像就要这样过下去。
可是事与愿违,路途太过遥远,而且他们去往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是荒芜。
他们一直沿着这片荒芜的道路向前,不停地行走。
在这么漫长的道路上,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吃食早就吃完了。
于是,那些带了牲畜一起上路的人便算是幸运。
可是,普通家禽也是有吃完的那一天的。
就连肉肉最喜欢的那只大公鸡都被阿爹给杀了,不过一开始肉肉还哭得很惨,晚上公鸡炖好了之后,他大吃三碗。
阿爹当时就说:“我就说他没事吧?这小孩就是这样,矫情半天不如一碗烂肉。”
燕小钗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的弟弟,发现他正吃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便松了口气。
直到大家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只能吃路上的树木花草,可是逐渐的,连这些也没得吃了。
燕小钗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饥饿。
不只是他们一家,大家伙的意志似乎都在这条漫长的迁移道路上被消磨殆尽。那一开始脸上的笑容也变了味道,互相看向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些许狰狞的审视。
这种淡淡的变化并不缓慢,却又悄无声息,以至于只有那些大人明白了什么,像燕小钗这样的孩子们,只知道吃得变少了而已。
尤其是,直到一日,燕小钗像是往常一样,带着弟弟妹妹去隔壁二婶家的板车上玩耍。
肉肉和四喜正在和二婶家的耳福玩石头子,这是这条枯燥的道路上,为数不多的消遣。
但就在一个瞬间,燕小钗注意到了二婶眼神的变化。
那些眼睛似乎有些发直,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玩耍的孩子们。
直到瞧见二婶他们咽了咽口水,燕小钗瞬间浑身胆颤,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几乎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上前就将弟弟妹妹抱了起来,连忙逃下车去。
燕三娘先行看出了燕小钗脸上的慌乱,她盯着自己的儿子,两母子不需要说话,只是这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拍了拍燕小钗微微发抖的脊背,只说:“干得好,钗儿。”
这边的变化令大家伙都发觉出了不对劲,像是一次敲响的警钟。
大家伙彻底拉开了所有的警惕,他们互相审视这,互相挣扎着。
所有的信任在这一刻随之崩塌。
不管是什么善良的街坊邻居亲戚,什么昔日的好友,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大家之间剩下的,只有无法控制的互相戒备和虎视眈眈。
燕小钗的警惕心很重,更像是自己的母亲。
晚上会将最小的妹妹抱在怀里睡觉,稍微有一点响动就会被惊醒。
他的那双眼睛也与自己的母亲一般无二,带着警惕地试探地狭长的眼睛。
直到一日。
弟弟在车上待得有些烦躁,偏偏要去
耳福与他年纪相仿,从小经常会一起玩耍。
肉肉小时候就是个相当玩得开的孩子,经常会到处跑着玩,经常走出去一圈回来肚子已经吃得溜圆。
大家伙都喜欢肉肉这个孩子,燕文贵也经常炫耀自己的小儿子要比大儿子更加像个男孩。
但这一次,母亲的警惕心提了起来,她不允许肉肉去找耳福玩耍。
阿爹只是靠在一旁不说话,从面色来看也知道他同阿娘的心思是一样的。
肉肉因此在车上大哭大闹了起来。
平常的哭闹不会得到任何结果,大家伙也已经习惯小孩的哭声。
但燕小钗这次,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连忙上前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他害怕着有力的、划破所有人耳膜的哭声,在这一片寂静的人群中有些太过眨眼,像是有罪一样。
弟弟的哭声被他扼制在掌心,却还是有人投来了目光。
那些发直的,似乎没有波澜的目光。
阿娘似乎也因为这次被吓到了,在一旁默默落起泪来。
燕小钗将弟弟妹妹哄睡着了,便去查看母亲的情况。
阿娘的脸上出现的神情,燕小钗再熟悉不过,那是怅然若失的后怕。
那天自己死里逃生,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阿娘也是这样的神情。
燕小钗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只是一个担忧的眼神,就足够了。
燕三娘瞧见自己的儿子,立马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嗅到了阿娘身上淡淡的味道,那独属于阿娘的味道。
他下意识用鼻尖蹭了蹭母亲的衣衫,心中安稳了几分。
可是直到他感觉到阿娘正在微微发抖的身体,下意识地起身抱住了阿娘,学着阿娘安慰弟弟妹妹的样子,去轻轻拍打阿娘的脊背。
燕三娘:“钗儿,娘好怕……”
燕小钗:“娘,你为什么怕?”
“娘,发生了什么,能告诉钗儿吗?”
阿娘没回答他,于是他继续安抚地拍打,轻声道:“阿娘不怕……阿娘不怕……”
阿娘只是低声哭了好久,阿娘的哭声很低,几乎是将哭声完全顺着喉咙咽了下去,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包括一旁早就熟睡的燕文贵。
许久,也许是阿娘缓和过来了。
燕三娘:“钗儿,以后不要让弟弟去找耳福,也不要提起耳福,知道吗?”
燕小钗下意识地诧异:“娘,为什么?”
燕三娘摇摇头,连忙捂住他的嘴:“钗儿,不要问,不要问……你只需要照做,好嘛?”
燕小钗怕娘的眼泪变得再多一些,故而连忙应声答应。
他害怕娘还是不放心,便保证道:“娘,我一定记住。”
“娘,我一定看好弟弟妹妹,也再也不会提。”
燕三娘表情舒缓了不少,轻轻点点头。
她终于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她亲了亲儿子的额间,轻声道:“钗儿,看好弟弟妹妹……”
小钗再也没有见过耳福。
自从那天起,没有人提起过,也没有人见到过。
肉肉私下提起过两次,都被燕小钗严厉呵斥了一番。
燕小钗不知道耳福去了哪里,他只知道,耳福再也不会出现了。
大家伙的路途并没有结束,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有些人家的老牛和驴都要跟着饿死了,路上甚至没有多少草来给畜生吃,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跟那些即将饿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很多人似乎正在期盼着,谁家的畜生再死一只,这样他们就能跟着填饱肚子。
这一天,隔壁家的大娘冲着小钗笑盈盈地开口:“你瞧,九叔家的驴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她笑出一嘴的黄牙,带着血迹的牙龈都露了出来,那瘦瘦巴巴的脸颊整个都凹陷了下去,像是一张假面黏在了她的血肉上。
燕小钗虽然害怕她的眼神,但心中却不由得被牵起一丝涟漪。
九叔家的驴个头不小,要是真的撑不住了,他就去趁机讨要一些吃的来,哪怕只是别人不要的血,也可以让弟弟妹妹们多撑几天。
肉肉和四喜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了,脸上的肉也逐渐消减了下去,看起来太过可怜。
阿爹说过,驴血是大补的好东西,说不定可以让弟弟妹妹恢复精神。
他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好像太过冷血。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九叔家经常讲因为贪玩而掉进水渠里的弟弟妹妹一齐捞上来,就是用这头驴将他们驮回家的。
就是用这头驴。
燕小钗不由得蹙了蹙眉。
隔壁绾大娘果然没说错,这头驴没逃脱,在当夜就倒下了,没再起来。
大家伙看见倒下的绿,两眼都跟着冒着绿光,却还是直勾勾的。
燕小钗注视着那倒下的声音,眼眶内突然一烫,眼角潸然而下一滴泪。
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那倒下的牲畜而去,不知道是谁先冲上去的,反正这一切都没法停止了。
燕小钗在这一场燥乱中,下意识捂住了弟弟妹妹的眼睛,将他们抱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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