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鹊归巢(1/2)
第117章 110.鹊归巢
换下夜行衣,安泫青才渐渐察觉到浑身酸痛,这夜探东宫一次的运动量,顶他平时连上好几天衙。热水只能将疲累漂去一层浮尘,他带着满身水汽和热气钻进被子,却见褚不庭还在帘后书案边不知在写什么。
“阿舜,忙什么呢?我要熄灯了啊,再不睡我都可以直接起来上班了。”安泫青见他还在写字,也不像从前那样不打扰,而是直接喊他来睡觉。
褚不庭搁笔,起身先灭了桌角的灯:“你先睡吧。”
他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扰人清梦。
“还在想东宫的事?”
褚不庭“嗯”了声,他总觉得他们今天就这样走了,太草率。
“大半夜别折腾了。放心吧,那小孩十几岁正是心软的年纪,今晚的事他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安泫青,拍了拍身边的床垫,“我现在唯一担心就是,他明天突然跑去点名要我给他上课。”
旁人眼中,师生就是天然的同盟。否则就没有王诤德让满朝文官都站到他身后这个说法了。
牵扯到皇家血脉,安泫青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惹得一身腥。
“睡了吧,别想那么多。你看,我还差点变成他老老师呢,这可是随时掉脑袋的活,我都准备睡了。”
褚不庭听话地在床边除去鞋袜:“你是早有后手?”
“我们王爷就是聪明。”安泫青不再卖关子,冲他半得意半邀功地扬了扬眉毛,“我给他留了点东西。”
褚不庭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吓唬小孩。”
安泫青却忽地正色道:“十四岁在昱都,其实也不怎么能算小孩子了。我那也不算吓他,你敢说等褚沥养好状态,不会对他发难?要是不知道自己给自己谋划后路,褚钺到时候,十条命都不够凌迟的。”
东宫内,褚钺仍有些惊魂未定,他托着那只被安泫青拉过的胳膊,后背抵着桌腿,缓缓滑坐在地。
香炉内的安神香已经熄灭,过多的甜腻气味堆积在室内,熏得他思绪愈发混沌。
安泫青抓他手的时候,往他袖子里掷了东西。褚钺把手伸进那边袖子里,掏出一团揉皱的纸。纸被揉成这样,即便有字也该看不清了,褚钺把纸展开,手指猝然停在爬满折痕的纸面,一阵冰冷的麻意自指尖直冲心脉。
纸上的内容不是字,而是两三笔勾勒,称不上“画”的图案,但褚钺还是认出了上面的内容——一只断裂的腰鼓,和一只羽毛参差的鸟。
他浑身发软地甩开那被冷汗粘在他手上的纸,猛地起身,忍着瞬间的晕眩,手肘堪堪撑住桌面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桌边就放着他要找的东西,一册很旧的手抄书——十年前开蒙时,母亲送给他的《帝鉴图说》。
这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笔画,褚钺控制着微麻的手指去翻书,泛黄的书页放大了指尖的颤抖,带动灯下一片潜伏的灰尘。
“纵鹊毁巢,纵鹊毁巢……”翻到某一页,褚钺停下动作,对着那页上褪色的插图,双目空洞,只顾喃喃自语。
李唐太宗在世,见白鹊归巢,其巢合欢如腰鼓。左右以为吉兆,出言恭贺,太宗却命人立刻将鸟巢捣毁,纵白鹊于野。
归巢即归朝,此典中吉兆并非那只归巢白鹊,反是那被毁的巢。
而安泫青留给他的这个故事里,他也并非那个白鹊——他是被白鹊筑造的“吉兆”,那安于殿上的巢。
鹊巢被毁,白鹊失了安身立命之所,留下美谈的却是皇帝。
褚钺幼时便不喜此典,今日更是因安泫青寥寥几笔讲述的这个故事而胆战心惊。明日姑母还要带他去见皇上,那个不知何时就能夺去他们母子一切的人,他惶惶四顾,匆忙布置的东宫远不如城南的小院舒适,连更漏都未添置。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灯光照不到的壁角,狰狞的墨色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吞没。
他绞紧蟒袍边角,绣片在手心皱成重叠的沟壑,惊惧压得他双肩脱力,他只能弓着身子趴伏在冷硬的桌面,呼吸急促,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面圣……”
眼神游离间撞到桌面熄灭的博山炉,他仿佛看见救星,捧起香炉,将盖子打落在地,抓起烧成焦色的草木香灰,露出下层的雪白。
香灰握在手中尚有余温,褚钺却将手送至嘴边,张口要将香灰吃下去,几乎可称狼吞虎咽,来不及咽下的香灰撒在明黄蟒袍的绣线中。
“咳咳……”香灰呛进气管,褚钺呛出了眼泪,青筋暴起,还捂着嘴巴不让香灰被咳出去,手里的香炉也砸在地上。
看着满地灰白,他不假思索便趴跪在地,双手拢起香灰,复又送到嘴边。
只要明天不用面圣,日后的事就能日后再想办法,母亲……母亲就不会有事……
香灰难以下咽,掠去喉间水分,褚钺每吞下毫末,就止不住干呕,血管的胀痛充斥眼眶,再吃下去,恐怕眼珠都要呕出来了。
不间断的干呕与咳嗽将他逼到虚脱,惨白的分不清是脸色还是糊上去的香灰,褚钺因缺氧浑身瘫软,这次他再也无力用手挡住咳出体外的香灰。
许是安神香也发挥了效力,他怏怏栽倒在地,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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