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姑侄（1/2）

第114章 107.姑侄

晨光穿透太和殿门，褚钺身着合身的玄色锦袍，手扶玉带，在宗正引路下缓步走上朝堂。

他一出现，殿内众人无不在心中暗暗判断了他身世的可信度——这少年的眼睛，简直与大殿上两位天家血脉一模一样。

“禀殿下，这便是废太子遗孤。”

褚钺依着先生教的礼仪，规规矩矩向满朝大臣行礼。俯下身时，他偷偷擡眸望向高坐明堂的身影，看见母亲绛紫裙角微微晃动，与很远很远的小时候小时候，她哄自己入睡时，轻轻摇晃的衣角重叠。

这一刻褚洵等了十四年，她压下语调中的激动：“你上前来。”

褚钺深吸口气，袖中的手攥紧了昨日母亲塞给自己的羊脂玉佩。他将玉佩双手奉上，恭顺地垂首。

“娘亲临终前，将此物交予我养父母，我一直贴身携带至今。”他声音清亮，却透着一丝僵硬——这是他懂事以来，撒的第一个谎。

一个真正的弥天大谎。

那玉佩华光流转，满殿目光聚焦其上，人群中传来轻微的抽气声。褚钺知道母亲此刻定同他一样在强忍心绪，就像昨日亲手将玉佩塞进他掌心时，母亲明明指尖发颤，却仍用冷硬的语气命令他：“收好了，这是你的命。”

魏瑾将那玉佩呈上，褚洵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她身后，两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也上前查看。

“这确是东宫旧物。”褚洵道，“你再上前来，让本宫看看你。”

褚钺擡头望向珠帘，见母亲广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玉佩已验明，满殿哗然渐歇，他也悄悄舒了口气。

却见那范御史突然出列：“启禀殿下，臣斗胆，请皇孙详述流落民间的过往！”

范仰贤……褚洵容色一凛，下意识去盯林光禄，看见御史大夫的位置空无一人，才想起他近日今日告假了。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褚钺默然，掌心被冷汗打湿。母亲教过他十几种应答之策，可此刻他望着珠帘后紧绷的身影，稚嫩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我什么都不记得。养父说，我还在娘肚子里时，我的家就烧成了火海。”

他低头盯着衣摆上半干的水渍，那是方才在偏殿等候，紧张时不慎泼洒的茶，“我只知道这玉佩与我共存亡，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殿内再度鸦雀无声。少年偷偷擡眼，看见母亲擡手按住眉心，金护甲在暖融融的烛火下泛着冷光。范仰贤突然上前一步：“殿下，遗腹子一说，终究空口无凭。”

“宗正院记录不可作伪，难道还要本宫将帝王家谱与起居注在众卿面前一一陈列吗？”褚洵缓步走下高台，步步逼近，“当年太子被废，东宫大火，唯有身怀六甲的太子妃陪嫁不知下落，陛下也知晓此事。本宫之所以十四年闭口不言，也是因陛下仁慈，念幼子无辜，不愿追查。众卿大可叨扰盘龙殿，请陛下亲自辨认。”

提及养病的皇帝，满朝文武又缩了回去，殿中阒寂更甚。

“皇孙归朝，乃天佑我大钧的大喜之兆。”褚洵走到褚钺面前，他已经快要与自己一般高了。“擡起头，让本宫看看你。”

褚钺依言擡头，在母亲眼中寻到一丝安抚的意味。

“像极了，真是像极了。这双眼真是像极了大皇兄……”褚洵眼底的震惊与痛惜以假乱真——先太子如何因兄弟阋墙被废，朝野上下绝口不提，不代表众人不知晓，此情此景，恐怕没人会不生感慨。

惟有褚钺看了不能为之动容。

这样的疼爱与怜惜，与母亲的儿子并无半点关系。

昨日，母亲搂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殷殷嘱咐：“明天开始，你的父亲是先太子褚潾，母亲是先太子妃陪嫁钱氏，我是你的姑母，监国长公主褚洵，皇帝是你的二叔，镜王是你的七叔，都记住了吗？”

“好孩子，”褚洵拉起她的手，护甲在少年的手臂上蹭出浅浅的红痕，“本宫是你的姑母。”

少年再次垂首行礼，“拜见姑母”四字脱口而出，声音平稳如练了千百遍的晨课。

褚钺将那点眷恋咽下，喉间泛着淡淡铁锈味——那是他方才咬着舌尖提醒自己的印记。从那个寻常的早晨被教导改口起，他就知道，“母亲”这个词，要像被高高抛到房顶的乳牙般，永远忘在身后。

他数着呼吸，等待眼前人回应。十岁生辰那日，他脱口而出的“母亲”，换来母亲三日避而不见。此后无数深夜，他对着铜镜与母亲的画像，练习“姑母”二字，看嘴角扬起怎样的弧度最显疏离。此刻这声称呼落在汉白玉砖上，倒比幼时学骑射摔破膝盖时，还要疼得真切。

“起来吧。”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要将所有情绪都碾成齑粉，褚洵的声音平稳地输出着关切，藏起尾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她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姿，恍惚看见当年那个在她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儿。

如今他已能神色自若地站在这个早为他准备好的位置，每句话都精准无误，正合她的心意。

“虽流落多年，但先太子应当为你留下了名字，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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