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朱楼塌了(1/2)
第72章 65.朱楼塌了
圣旨一下,三法司择了个抄家的良辰吉日,不日便动了手。锏卫和禁军将总管府包围起来时,这座不起眼的大宅一丈高的朱门正徐徐敞开。张英素衣披发,赤着脚缓步踏出府门,手上的檀木佛珠在旭日下泛着古朴内敛的光泽。
他知不久身后这座宅院将被搬空,全府上下将无一幸存。趁大厦将倾未倾之时,他已着人将侄女一家送往南洋,只要皇帝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
元封亲自给张英上铐,“啪嗒”一声落了锁,重犯腕上的手串竟在同时凭空断了线,上好的木料砸在石阶上,声音入耳说不出厚重还是清脆。手串主人脚步一顿,面露惊惶,像于刹那被抽空内里,枯槁了身形。
他迟滞地擡头,半闭着眼勉强看向青天白日。
张英从未真正信过神明,但他突然毛骨悚然地惊觉,漫天神佛此刻都在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自己。
一阵莫名的威压施在他佝偻的肩背,他忽觉从前听过的一声声“老祖宗”、“九千岁”是何等遥远虚妄。
转而又想到此刻正在司礼监坐着自己位置的那个小内侍,十六七岁的孩子模样。
夏至日,烈日当空。
他却是真正的日薄西山了。
皇帝对这侍奉三朝的老人到底念了旧情,府外充作囚车的是辆四面封闭的马车。待他上车,前帘落下,远远围观这处的百姓中不知谁哭喊了一声“苍天有眼”,人群中便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哭骂,或凄惨断肠,或激越愤恨,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张英倚靠着车壁,任那些声音灌入脑中。没有胡须遮掩,他绷起的嘴角尽显单薄和老态。十三岁入宫至今,作过多少恶杀过多少人,有意的、失手的,为自保不得不做的、为往上爬而残害的……年纪大了,真记不清。
唯独记得有一回自己一刀刺死了当年公主手下,一个欲毒害当今天子的宫人。
那是他唯一一次为了救人而杀人。
……
锏卫诏狱,等着要犯的并非元封,也不是三法司会审的哪一位长官,而是才下病榻,体虚未愈的皇帝。
“老奴参见皇上。”张英举着沉重的枷锁行礼,“听闻皇上龙体欠安,复来劳心老奴之事,老奴自知罪该万死。”
褚沥坐在背光处,衣襟上似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斑斑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你是该死,”他顿了频,道,“哪怕是这番境地,张公公还是耳聪目明啊。”
张英沉默着,不作半个字的分辩。
昔日主仆相对沉默良久,一时竟都如鲠在喉。
褚沥艰难开口:“朕不想杀你,是真心话。”
“这世上于朕有恩的人,着实不多。”对着将死之人,褚沥终于能将一些不吐不快的话尽数说出,“太傅,诟病朕的皇位来路不正,却还兢兢业业替朕守江山,算有恩吧。可朕对这种诤臣实在以欢喜,若有可能只想敬而远之……
“太后,没有她朕不可能夺嫡成功,可她害死太多人,朕的母妃、元后,朕还未出世便随母而去的一儿一女,一对多可爱的龙凤胎……朕对她独独剩下钻心剜骨之恨!
“而你,惟有你……你救过朕的命,不止一次。朕一度以为,你过去从未害过朕,现今也一样,所以你做任何事,朕无一不默许……现今看来,真是如此吗,莫非是朕做错了?”
张英浑浊的声音在低处响起:“奴婢对皇上,从无二心。”
褚沥居高临下,俯视张英,忽然发出一声长叹:“昱都八姓,乃至其余世家大族,大大小小高门林立,谁人敢称这‘问心无愧’四字?朕私以为你是可以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向军火伸手!退一万步,卖了便卖了,你卖与何人不好,偏卖与倭人!他们现在……恨不得能跳上朕的桌子,亲手将‘通敌叛国’四个大字凿进你的骨血里!”
张英伏着身子,眼中浮上浊泪,只低声喃喃道:“还请皇上念及往日主仆情分,赐老奴一碗……麻沸散。”
……
因犯人交待详实,军器监一案很快了结,三法司会审结果是前掌印太监张英凌迟处死,总管府满门抄斩。张榜前皇帝大笔一挥,罔顾众议,将诛九族改为旁支亲戚流去筑北境三千里,终身不得入宫。
靖中侯府内,被皇帝允了假的元封又过起了月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
至于泰山一案则不了了之。关于其幕后主使的调查,褚不庭的意思是敌不动我不动。横竖皇上肯定也猜到与谁有关了,那头清辉阁又查出些眉目来——虽然张英的口供并未送至锏卫处,安泫青却自己循着蛛丝马迹查到那日私闯祭天坛的二人——是长公主一处别庄中管家的同乡,可惜锏卫暂时还不能有任何异动。
鞍前马后查了这么久,最后要犯却落入三法司手里,锏卫这般憋屈却仍无异议,旁人装聋作哑的同时也不忘感叹一句元家二少好秉性。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唯有张琮不得闲——推迟月余的春闱好容易才排上日程,而礼部本就人少事多,现下更是从上至下恨不得一人生出个三头六臂来。
在老友的不懈念叨下,身体抱恙许久的首辅大人终于回归朝堂,只是每日在内阁难免与林光禄擡头不见低头见,总要你来我往地相互刺几句,王老太傅一日愁过一日,怎的自己这几个得意门生,都这般不让人省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比又洗了一轮牌的朝堂更乱的,当属太学。
本朝太学有特许,年已束发的学子只需通过国子监的选拔,即同举人出身,可直接参考春闱。今年春闱一再推迟,十二斋连最小的江寄海都满了十五岁,这几日全斋都被崔学正压在斋内温书备考。
十分勇敢的宣子卿同学大胆抗议:“先生,我们又不像安先生那样天才,别的举子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那日我还在驿站见到个同我叔公一般年纪的,我们怎么考得过他们啦!”
崔学正还未出言训斥,这话便被门口的安泫青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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